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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俩守在江夏专区跟前,我从头、平方根从尾地一张一张查看卡片。这里面藏着的下一张卡说不定就是从没见过的,说不定下一张就能出现梦幻般的江夏——心里抱着这样的期待不停搜索,是一项耗费体力的作业,好比身上没带指南针在一座阳光照射不到的森林里探索。但我们从不说泄气话,不仅如此,慢慢还掌握了小窍门,习得了技术,提高了搜索作业的速度。

首先用食指和大拇指抽出一张来,假如是饼干盒里有的品种,立刻放回原处;假如不曾见过,就按照是否满足必要条件这一点来小心加以确认。一张接一张,基本上依靠的是瞬间的判断。

这张那张,无论哪一张全都不是似曾相识,就是穿着不熟悉的队服,再就是详细地说明移籍经过。而且了解到,博士收集的江夏进军职棒后不久的黑白卡价格相当高,十分珍贵。想要找到与这种黑白卡相配的卡,估计不费一番周折是不行的。不久在中间位置碰到了平方根的手指,知道又一个可能性破灭了,于是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们看了这么长时间,结果一块钱也没花,店里人也没给我们脸色看。只要告诉他们我们想找江夏丰,他们立刻就将店里所有的全部拿出来。当我们没有发现要找的那张,大失所望时,他们还鼓励我们别灰心。最后转的那家在听说了我们的希望之后,甚至还给我们提了一点建议。

说是1985年,某某糖果厂商曾经把棒球卡作巧克力的赠品来搞促销,不妨试试这条线。这家糖果厂商时常将棒球卡用作糖果的赠品,1985年为纪念公司成立50周年,特别制作了限量珍藏版的棒球卡。而且,那一年阪神虎夺冠,所以阪神球员占了相当大一部分。

“什么叫限量珍藏版?”平方根问道。

“就是上面有亲笔签名啦,经过激光全息加工啦,或者把球员用过的球棒削一点下来嵌在卡里面。江夏的话,1985年他已经退役了,所以应该有重版的手套卡。我们只进过一回,很快就卖光了,因为他太红了。”

“什么是手套卡?”平方根又问。

“就是把手套切成一片片,然后把那一小片的皮嵌到卡里面。”

“真的是江夏用过的手套吗?”

“当然啦。是经过日本体育卡协会认证的卡,应该不会有假货。不过总之数量非常少,轻易还碰不到呢。可你们也不要放弃,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肯定会有。要是我们进到了,马上打电话给你好吧。我也很喜欢江夏啊!”

那个人说完拿住阪神虎的帽檐往上一掀,摸了摸平方根的头,他的这个动作和博士非常相似。

9月11日近在眼前了。我提议说,临时改换成其他礼物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妥,但没获得采纳,平方根执着于送棒球卡。

“要是中途放弃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算出正确答案的。”

这就是平方根的理由。

我们最主要目的自然是讨博士欢喜。不过说实话,收集棒球卡的体验,也给他自己带来了非常大的乐趣,我想这也是一个事实。他此时的心情简直就像一名冒险家,为了寻求世界上某个地方必定存在的一张卡片,而展开他的旅程。

博士待在饭厅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去看挂历。偶尔他还凑到墙边,拿手指去描我在9月11日这天上圈的圆圈。胸前的便条还牢牢地别在那里。他在用他的方式,努力不忘记平方根的生日庆祝会。“杰诺奥负”的事多半已经忘记了吧。

饼干盒事件最终没有暴露。当时,我的目光有半晌无法从论文的封面上挪开。永远的爱人N……我定定地盯着这行文字,那毫无疑问是博士的笔迹。永远之于博士,与普通的含义并不相同。这个永远,就好比数学定理是永恒的那样亘古不变。

那时倒是平方根催促我快些将一切放回原处。

“快点,妈妈,再把直尺插进来弄出一条缝。”

平方根从我手上拿过论文放回了盒底。虽然心急,动作却很轻柔。他像在告诫自己说,绝对不能弄脏它所保有的秘密。

棒球卡一张不落地收进了盒里,丝毫看不出半点可疑的地方。卡的边缘对得唰唰齐,感觉很舒服,铁盒子也没有任何地方摔瘪掉,卡的排列顺序也一丝不乱。然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在知道了献给N的证明潜藏在漆黑的地底之后,这只饼干盒便再也不仅仅是珍藏精彩绝伦的棒球卡的地方,而成了埋葬博士的记忆的棺材。我把这具棺材安置在了书架的里层。

尽管我们对他就只抱着一丝的期待,但那家店的小哥最终还是没打电话过来。平方根始终不愿放弃,他给杂志的读者栏目寄去了明信片,还向小伙伴以及小伙伴的哥哥打听过。我考虑到万一找不到心目中的那张卡也不至于误事,偷偷地准备了一份备用的礼物。我犹豫了好久,想不出送什么好。4B铅笔、大号笔记本、回形针、便笺纸、衬衫……博士需要的东西数都数得着。就因为还没法跟平方根商量,所以越发难以决定。

有了,送鞋吧。博士需要皮鞋。一双没有发霉的皮鞋,只要想起,他就可以穿上它随时去任何地方。

就像平方根还小的时候我经常做的那样,我把礼物藏进了壁橱角落里。假如棒球卡及时找到了,那我只要把这双鞋默默地放在他的鞋箱里就好了,我想。

希望之光从一个意外的方向照射过来了。在去事务所领工资的时候,一名曙光家政的保姆同事记起来,她母亲过去经营的杂货店的仓库里应该还剩了一些像是作为糖果赠品的棒球卡。我见工会组长也在场,自然只字不提博士获奖兼平方根生日庆祝派对的事,只说是孩子想要这种东西,闹得人没法子。这一来,那名保姆便没什么把握似的说起了撂在仓库里的赠品。

令我开始怀抱希望,是听到她母亲由于年岁大了而关闭杂货店的时候,正是1985年。1985年11月,她母亲进的用来作为老人旅行会吃的点心的糖果中,就包含有那种巧克力。她母亲估计老人要来也没用,就把巧克力盒子背面粘着的、套在黑色塑料袋里的薄薄一片赠品一张一张撕了下来。她想等来年春天活用在孩童会的旅行点心上面,如果来订单的话,孩子铁定比老人更喜欢赠品。虽然不清楚那保姆的老母亲是否知道里面装的是棒球卡,但她无疑作出了正确的判断。可惜孩童会旅行食品的订单没有来,因为老母亲12月上生了病,把商店给关闭了。就这样,近百张棒球卡长久地睡在了杂货店的仓库里。

我们从工会出来直接去了她家,然后我带着她给的一只双手抱着都嫌重的、落满灰尘的纸板箱回了自己家。我提出多少给点钱意思意思,结果被好脾气的她一口拒绝。如果拿到球星卡专卖店去能比巧克力卖出更高的价钱,但这话我到底不敢说出口去,只有无限感激地领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