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乐饼(第2/4页)

“买的话是贵。”

阿治好像打心眼儿里就没打算买。

“让您久等了。”

大妈眯着本来就小的眼睛,将装着可乐饼的纸袋放在玻璃柜上。

祥太取过纸袋,两人又并排走了起来。装满战利品的双肩包很沉,但祥太的脚步十分轻快。

“我在三河岛的家居中心看到过……那里的保安看得很紧。”

阿治似乎在脑子里酝酿着计划。

“有两个人,没问题。”

祥太说着,冲阿治笑起来。阿治转过脸来,两人又碰了下拳头。

走出商店街,人一下子变得稀少起来。刚过6点,路灯稀少的街道犹如深夜一般寂静。大家可能都信了早晨的天气预报早早回家待着了吧,祥太想。的确,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气温变得更低了,两人哈出的气都是浑白色的。

可乐饼上的油渗到茶色纸袋上了。祥太将可乐饼的纸袋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留意着不碰到那个油腻的地方。回到家里,烧好开水,倒入杯面,将可乐饼放在杯面的盖子上加热,然后在面汤里浸一下,这是祥太从阿治那里学来的可乐饼的正确吃法。

可是最近阿治自己却连10分钟也忍不了了。这天也是,在走到临近的住宅小区前,阿治已经开始吃自己的那份可乐饼了。

“嗯……可乐饼果然要吃不二家的。”

阿治感慨道。

“没错儿。”

祥太馋得咽了一下口水。

“吃了吧!”

阿治指了指纸袋。

“忍一忍,忍一忍。”

祥太抱紧口袋。

“搞得好穷酸……”

阿治为了替自己缺乏耐心找借口责备祥太道。

“啊……”

祥太突然站住了。

“怎么啦?”走在前头一步的阿治回头问。

“忘记洗发水了……”

祥太想起出门前信代的妹妹亚纪托自己的事。

“下次吧。”

这么寒冷的天气,不想折回去了。两人开始加快脚步。硬邦邦的脚步声在冬天的夜空中响起。

两人忽然听到玻璃瓶倒在水泥地上滚动的声音。声音来自住宅小区1楼的外走廊。阿治停下脚,向走廊里张望。

隔着栅栏,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她穿着脏兮兮的红颜色的卫衣裤,没穿袜子,光脚穿着大人的拖鞋。

已经是第几次看到她了?每次看到她时,女孩都目光呆滞地注视着房门。

阿治转过头,对表情吃惊的祥太说:

“她还在那儿。”

阿治靠近栅栏,透过栏杆的间隙向里面张望。

“你怎么了?”

“……”

女孩发现了阿治,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妈妈呢?”

女孩摇摇头。

“不让你进门吗?”

不知发生了什么,女孩好像是被人从屋子里赶出来的。

祥太拉了一下阿治的衣服。

“喂……快回吧。冻死啦!”

“你没看见吗……”

阿治制止了祥太的不满,又向女孩转过脸去。他将拿在手上吃到一半的可乐饼递给她。

“吃吗?可乐饼。”

祥太家的房子是独立的平房,三面被高层住宅楼包围。屋后的小巷子里有一家名叫“乐趣”的小酒馆,小酒馆边上是一栋两层楼的老式公寓。这里原来有两栋平房,当时的房东只改建了路边的一栋,而躲在公寓后面的平房被保留了下来,那就是祥太一家住的房子。曾经有很多开发商找上门来,在这里住了50年的房主初枝就是不点头。即便泡沫经济时期周围的住宅都变成了高楼大厦,只有这栋平房,犹如陷入腹中的肚脐,既没有挪动位置,也没有重建。不久它也就在人们的意识中消失了。

“不会是杀了爷爷把他埋在地底下了吧?”

每每说到房子的话题,阿治总是这么开玩笑。

祥太和阿治带女孩回家时,家里正在准备晚饭。阿治的妻子信代站在厨房煮乌冬面。奶奶初枝在收拾矮脚桌上零乱的物品。说是收拾,也只是把东西移到从早到晚堆在房间一角的被褥上。和信代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亚纪没在厨房里帮忙,她刚洗完澡,一个人把脚伸在矮脚桌底下,在为剪得太短的刘海发愁。她的面前放着乌冬面的锅子。

大家一起吃了既不放葱,又不放鸡蛋,也没有油炸豆腐的素面。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吃饭这件事,本质上不是为了享受,只要能果腹、御寒就行了。大家吮吸乌冬面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时,女孩坐在屋子角落里的电视机前,一声不吭地吃着阿治给她的可乐饼。

大概是嫌洗碗太麻烦,信代坐在厨房的餐桌前用长筷子直接从锅子里边捞边吃乌冬面。她注视着女孩的背影开口道:

“要捡也捡个带点钱味儿的回来呀!”

“我鼻子不好使。”

阿治为自己辩解似的说,目光停在祥太身上寻求支援。祥太正从双肩包里取出今天的战利品,放进存放偷盗品的篮子里。这个篮子也是从“新鲜组”超市顺回家的。

“祥太,洗发水呢?”

亚纪看了一眼篮子问道。

“忘了。”

祥太老实回答。亚纪只是有些不满地咧了下嘴,视线又马上回到乌冬面上。比起洗发水,她现在更不满的是刘海,这对祥太来说算是走运。

“你叫什么?”

信代问。

女孩嘴上嘟哝了一句,她的说话声被外面跑着的电车声盖住了,听不清。大家伸长脖子,想听女孩说什么。

“她叫有里……”

离女孩最近的祥太替她告诉大家。在这个家里,祥太的听力最好。祥太提着变空了的双肩包走进起居室的壁橱里,确认了一下眼前的闹钟。还需要30秒时间杯面才能煮好。

“有里……”

信代重复着祥太说的名字。

初枝将报纸铺在脚下剪着指甲。

“多大了?”信代又问。有里伸出5根手指。

“还在上保育园……”

信代自语道。

“照5岁来看的话,长得太小了。”

初枝停下剪指甲的手,随口冒出一句。初枝留着几乎全白了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将近80岁的年龄,头脑清晰,身板硬朗。她常常不戴假牙,笑起来就像露出黑牙床的魔女。

也不用急着全家人吃着饭时坐在边上剪脚指甲吧,不过,初枝做事一贯旁若无人,我行我素。也许可以更准确地说,喜欢恶作剧的坏性格令她故意干出一些让人讨厌的事,看着周围人的反应,她感到很满足。

“吃完后把她送回去。”

信代叮嘱了阿治一句,重新把一张脸埋在锅里吃乌冬面。

“今天外面太冷了吧……明天……”

“不行不行。这里又不是儿童福利院。”

信代预感阿治会说“明天不行吗”,所以先把他要说的话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