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家统一的时候(第4/4页)

铁匠咕噜喝一大口,说:"该槍毙!何内克该拉到墙头槍毙!他把一千七百万人的幸福给毁了,这罪不算重吗?柏林围墙上的守卫?该槍毙!他们明明知道越墙逃跑的人只是追寻自由,是无罪的,他们却举槍射杀,这是谋杀罪,那些守卫是谋杀凶手,应该一个个找出来,公开审判……"

铁匠在遥远的那一头坐着,他听着音乐,打着节拍,很愉快的样子。他是伊贡的亲家。

彼得弯下身来帮一个小孩系鞋带,系好鞋带,孩子像风一样地飞走,彼得沉郁地说:"那些士兵,只是服从命令,怎么能算有罪呢?"

日耳曼人啊,你何其不幸,同样的痛苦的问题,四十年前曾经椎心泣血地问过:"服从国家命令还是固执个人良知?"为什么悲剧的历史总是不可避免地重复。

"到今天,"彼得扬起头来,面对陽光,脸上有很深的皱纹,"我都不否认我是个共产党员。我最瞧不起的,是那些见风转舵的人。昨天还在喊社会主义万岁,今天却变成民主斗士,在街头呐喊——我就不信,四十年流在血管里的血可以一转眼换掉,我不相信!"

"我今天六十四岁了,你知道吗?"彼得的眼光追随着一只黑色乌鸦,停栖在苹果树上,他突然转过来直直看着我,好一阵子不说话。然后哑声说,"到了六十四岁,人家告诉你,你这一辈子全走错了路——

"哈!干杯吧!"

他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乌鸦拍拍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