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编 公务员的潜伏之道(第2/8页)

包装如过厚的粉黛

每到年节,各种关于礼品包装的新闻就很多。关于这个我实在也不想多说了,因为很多人都从社会心理的角度说事儿。这倒是也没错,咱们这里送礼的境界往往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花,文化水平与礼品包装的繁杂程度成反比,越是包装的繁复,就越是表明没文化,只有官化的面子国家才会有咱们这种礼品包装,概无例外。

关于这种反思说的人太多,我倒是想讲一个真实的豪华包装的故事。

话说当年有一云南经营翡翠起家的老板想开饭馆,开张以后给前一百名朋友、客户每人赠送了一饼茶叶。您想想,翡翠老板开的馆子能不豪华么?客人的档次能不高么?很多人拿到茶叶不是随手转送,就是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过了数年,饭馆生意与翡翠生意都蒸蒸日上的老板想起这事儿,为了继续回馈客户,宣布高价回收茶叶包装盒,因为那个盒子上当作扣袢使用的是一枚上好的翡翠平安扣,当时或许不算太值钱,现在则已经价值不菲了。得到消息的那些人基本都面面相觑:谁真的把翡翠当扣袢用啊,我们都以为那是玻璃的…。。有人肠子后悔成青色,比翡翠的色泽都浓艳。

包装到这个程度大概算是极致了,这也侧面证明豪华包装属于毫无用处的东西,往往真的豪华也并不为人所赏识,一个原因是没几个人有那种鉴赏的品位与辨识真货的能力,另一个原因则是很多人压根儿就没想着您这豪华是真豪华。

这就是我们现在送礼包装的悖论所在。您看,一边儿是拿着豪华包装想让人觉得郑重,一边儿心知肚明地看扁豪华包装,最糟糕的一种状态则是送礼的人知道收礼的人看不起豪华包装,收礼的人也知道送礼的人知道这点,但两者只能在这条豪华包装的路上携手狂奔,这只能说他们其实都已经被绑架了。

绑架他们的除了社会风俗之外,更多的是我们这个社会目前的审美能力。我说过一句话:中国的大多数问题是审美能力的问题。这话不是瞎说的,而是一旦我们拥有正常的审美能力,往往很多事就不能这么忍耐了。

关于什么是正常的审美能力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在很多国家里我感受到一种让人舒服的东西。比如在日本用蒲包包装的小礼品,在法国简单包装但匠心独运的纸质包装,甚至您看看标准工业品的苹果手机外包装,您都能感到一种真正的简洁之美。

一个社会审美能力低下是可怕的事情,而培养这样低下的审美能力还真不是朝夕之功,至于怎么培养的咱们就不说了,免得还要再写个几万字才能说清楚。至于后果嘛,想必大家也是看到了,想要改变的话,我们不妨多去出售进口商品的商店走走,虽说咱们总是自夸为文明古国,但现在算是礼失而求诸野了。

士绅与贵族

中国的历史上,“士绅”大概作为正面形象延续了两千年,后来才被从根子上打倒,以至于到现在我们一说起“士绅”,首先反应的是“土豪劣绅”这个词儿。士绅的时代已经远离了我们,没人能够回忆起当年士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说起来“士绅”是有专指的,并非家里良田千顷就是士绅阶层,而是具有了其他一些身份,才能称为“士绅”。古人把社会阶层排行写作“士农工商”,这里的“士”也是士绅里面的“士”。何者为士?自从有了科举之后,士就指那些能够通过哪怕是科举考试第一级的人,后来其定义有所宽泛,能够入官学学习的也可称为“士”。所谓士绅,就是家里至少有个秀才的富裕家庭或者家族,退休的官员回到地方上,也是直入士绅阶层的。如果该人是个清官没有什么家产,当地的县令等人也是要年节问候的,因为这些致仕的官员(致仕是退休的意思,余秋雨老师则说是出山做官的意思,我这里取其古意)还有向皇帝报告当地情况的责任。

而这个士绅阶层是最为地方官所重视的一个阶层,不但当地重大事宜要请来议事,就连租税田赋之类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包给他们收取,后来还衍生出一个“粮绅”的名词。当然,这个说不上是个好差事,如果心肠不够黑的话,往往会因此破产,但要是够黑的话,则有可能发财。

士绅的作用当然不止于此。作为一个士绅来说,他至少有几个层面的事情要做,才能符合社会对于他的要求。首先,他必须在公众层面上为其他人进行服务,比如说天灾的时候设置粥厂、年节的时候出钱请戏班、赛会的时候牵头、办学的时候捐资、两个村子打架的时候组织谈判。

在另外一个层面上,他还要关心与维系价值观念。由于中国古代同族聚居的情况很多见,同族当中的士绅就要能负担起整个家族在某些内部事务上的裁判职责——顺便说一句,这方面有两个裁判机构,一个是家族里辈分、年齿俱高的人士,另外一个就是具有士的身份之人,后者的权威其实超过前者。

形成这个士绅阶层参与社会管理的体系,其实是古代一种没有办法的折中结果。我们知道,现代管理在现代技术的支持下,往往也不能穷尽社会管理的所有层面,倒不是技术不够强大,而是这种管理的成本之高,没有任何一个社会能够承受。这种成本倒不是单纯的登记造册,而是在这种管理方面必然会遭遇很大的反弹。因为在很多层面上,社会中人不需要那种一刀切式的整体管理细化到每个人身上。

现代社会如此,古代社会在这方面更不可能做到,有个说法叫做皇权不下县,其意义就是政府认可这种最基本的自我管理模式,而只在县一级政府设置管理者,用来管理某些涉及公共事务的事儿,以及处理自发管理不能解决的纠纷。这在古代社会里,是可以承受的管理成本。欧洲的贵族领地之类的制度虽然由其他原因而形成,管理成本比较低也是原因之一。

之所以这种管理是有效的,是因为古代社会是一个活动半径有限的社会,长期的共同居住会自然产生优选的领头人。土豪劣绅不是没有,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受限于这种生存环境,并非真如现代影视作品当中的那样,是横行乡里的恶霸地主,顺带着还能强抢个民女、霸占点土地什么的。实际上要是读史书,很多时候士绅阶层是维持社会管理与稳定最中坚的力量,要是这个阶层真的坏到家,社会不会在每次王朝更迭之后迅速恢复稳定。

现代社会也有走向公民自我管理的倾向,除了理念上的公民社会之外,节省社会管理成本也是原因之一,但这种自我管理与古代不同,并非是因为聚居一地的同乡、同族产生的结果,而是用选票进行的活动。这是另一个话题了,不妨以后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