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踏雪

终南山的冬季很是寒冷,很多住山人都在寒冷的时候下山去暖和的地方度过,待来年开春暖和了再回山里。偏偏我就是连冷都不怕的“怪胎”,在我看来,终南山的冬季也是美的。它的萧瑟、清冽中别有一番古韵。尤其是下雪的时候,黛色的山体洒落上洁白的雪花,远看便是一幅活生生的水墨画。我是不愿错过这美景的。

二月初的时候终南山又下了一场大雪,我便决定去深山看雪。深山里的景象比山脚下美得多。虽然在这样的天气爬上去是一件很艰难、很多人都不会去做的事情。

正好遇到了一位师兄说他也想去,考虑到有个伴儿可以彼此照应,便同行了。我们计划从南五台开始爬,爬到南五台山顶,然后从后山——翠华山那里一路下山。

南五台跟别的山头不同的是已经被政府开发成为旅游景区了,一到冬季,山路覆盖上冰雪,送游客上山的大巴专线也停运了,我们便自行爬上去。

这一路除了维修山路的工人没有见到一个登山客,连平时叫声不绝于耳的鸟儿们都消失了踪影。平常步行两个半小时就爬到山顶了,因为冰雪覆盖路上打滑,这一趟,我们早上九点开始,到下午两点多才爬到山顶的寺庙紫竹林,用了平常整整两倍的时间。

紫竹林的比丘尼看到我们也小吃一惊:没想到这样的天气还有人爬山啊。善良的比丘尼为我们煮了挂面,饥肠辘辘的我瞬间暖和了很多。

那位比丘尼又装了些炸馍片让我们在半路饿时充饥。吃完面,小憩片刻,谢过比丘尼,开始准备下山时,同行的师兄突然说自己想在紫竹林住上一晚,第二天再下山。而我内心已做好当天下山的决定,那时的我还是有些执拗的,决定好的事不能随意反悔。于是,我便向比丘尼问好下山路线后独自一人踏上下山的路程。

上山的路是经过修整的水泥公路,冰雪让它变得很滑,但整体还算平稳,而下山走的那条是没经过任何修缮的野路,十分陡峭不说,因为大雪的覆盖,很多地方都被掩盖了,都有点儿难以分辨。根据经验,山间小路上的草是被踏平的,所以,我就顺着看起来没有草的地方走,那样的地方就一定是曾经的路了。

就这样摸索着独自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我翻过了紫竹林后面的山沟,走到了紧挨着的另一个山头的山顶上。

那是怎样的一段让我往后的生命中一想起就会禁不住眼眶湿润的路啊:

所有的树木、枯草、小路……眼睛所见之处都被白雪覆盖,可以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到远处高低起伏层层叠叠的山脉。除了我的脚踩在雪上的咯吱声和自己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我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寂静,在这种寂静里我整个人好像消失了一般,我可以听到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但我又是不存在的,那是一种和自然万物融为一体的感觉。

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体验,那一刹那,我感动得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我也不知那种感觉持续了多久,等我回到正常状态时,我发现好像走错了路,比丘尼告诉我的一些路上的标志性特征我并没有看到。

而我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直到路的尽头一个小泥土院出现。我喜出望外,去敲门问路。一个年轻的男子开了门,显然,他对这样的天气有人出现在山顶上也是有点儿诧异的。说明来意后他出了院门,引我向前走了几百米可以看到远方岔路的地方。原来,走到山沟时我应该在一个小岔路向左拐的,但是大雪完全覆盖了那条窄小的路,我在那个地方径直地往前走了,所以走到了这里来。

年轻男子指路后又嘱咐我一定多加小心,我把自己带的干粮留了一些给他以示谢意后,就原路返回去找错过的那条小路了。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前面的小树林旁。原来也是一位住山人,他拿着桶在那里破冰打水。

我停下来,向他打听距离那条下山小路还有多远。

他也好奇地问:“这么冷的大雪天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我爬山看雪,从南五台爬上来,从后山下,但是刚才迷路了,现在返回去找路。”

这时他也打好了水,我看他也不容易,便帮他拎了其中的一个小桶。他叫真子。

他问我:“你现在继续下山吗?”

我答道:“是的,我决定今天要下去的。”

他说:“估计有点儿悬了,平时我们从这里下去到镇上都得两个小时,更别说现在大雪走得更慢。你看,天也快黑了。”

我抬头看,确实,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冬季的终南山天黑得很快,从天暗到天黑,用不了多久。

我问:“那请问,半路有可以住宿的农家乐吗?”

他说:“没有的,农家乐只有镇子里有。你还是别下了,路陡雪又厚,万一你不小心滑到沟里,大晚上的你喊都没人应的,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如果你不介意,前面那个院子里有我一间空房,你可以在那里住一晚,明天白天再下山会安全一些。”

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便同意了这个建议。

我帮他把水拿到他的住处。那栋房子是他亲自在这个山顶搭建的。粗糙的泥坯做砖墙,树干做梁,几片石棉瓦铺在上面,墙的四周裹了一层防雨布。

这大概只有八九平方米的地方就是他的茅棚了。里面只有一张床,然后是一个小炉子,炉子边放了一把凳子,凳子旁边有一些木板搭成的支架,上面放着些许生活用品。

他邀请我吃晚饭后再过去。住山人之间都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凭我的直觉认定他不是坏人,我便应允了。

“你是基督徒吗?”我看到房间空空的墙上挂着一幅耶稣像。

“是的。”

“那很少见呀,来终南山的大部分都是修佛或修道的,修基督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最开始我也修道,但后来发现我并不适合,就又开始修佛。但是佛法还是解决不了我的疑问,就转向修基督了。”

“那你现在修得如何?内心还有疑惑吗?”

“疑惑是有的,但我可以看书,从书中找答案。”说这些的时候,我看到他神情有一丝迷茫在游移。

我们聊着天,雪继续地飘着。炉子上是他煮的白米粥,没有配菜。

我拿出带的零食和剩余的馍片一起吃。晚餐结束,天已经黑透了。

我的鞋和袜子也都全部湿透了,吃完饭,我把鞋袜也烤了一下。烤完鞋袜他送我到那个房间休息,也就是之前遇到那个年轻人的那个小院。推开柴门进到小院,看到一长溜大概一共有七八个房间。他跟住在最里面房间的年轻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