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伦理孤独(3)(第4/4页)

孤独空间不只是实质的空间,还包皮括心灵上的空间,即使是面对最亲最亲的人,都应该保有自己孤独的隐私,要保有自己的心事,即使是夫妻,即使是父母与子女,就像在〈因為孤独的缘故〉裡,中年妇女「我」因為儿子诗承没有告诉她自己认识了一名警察,而且彼此有过一段愉快的相处,而感到不舒服。可是对儿子而言,这是他生命中重要且美好的部分,他可以把这件事放在心灵的抽屉裡,不一定要打开它。

西方心理学会主张,要把心理的抽屉全部打开,心灵才会是开放的,可是我觉得个体是可以保有几个抽屉,不必打开;就像我在写作书画的过程中,是不会让别人来参与,我觉得这样才能保有创作的完整性,得到的快乐也才会是完整的。同时,我也尊重他人会有几扇不开啟的抽屉。一个不断地把心神精力用在关心别人那些不打开的抽屉的人,一定是自我不够完整的人,他有很大很大的不满足,而想用这种偷窥去满足。

我认為这个社会,需要把这种偷窥性减低,回过头来完成自己。可是我们回顾这几年来媒体新闻的重大事件,都是在想着打开别人的

抽屉,而不是打开自己的抽屉,而且乐此不疲,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在二○○二年的最后几天,我开始在想,我自己有几个没有打开的抽屉,裡面有什麼东西?别人说:「你这麼孤独呀?只看自己的抽屉。」我会说:「是,但这种孤独很圆满,我在凝视我自己的抽屉,这个抽屉可能整理得很好,可能杂乱不堪,这是我要去面对的。」

我相信,一个直正完整快乐的人,不需要藉助别人的隐私来使自己丰富,他自己就能让生命丰富起来。

在破碎重整中找回自我

没有思维的伦理很容易变成堕落,因為太习以為常。例如想到婆媳关系,就联想到哭哭啼啼的画面,可是现代人的婆媳关系是可以有更多面向的。如果你觉得在一个传统固定的伦理裡待太久了,思想会不自觉地受到传统伦理的制约,我会建议你去看阿莫多瓦(PedroAlmodovar)与帕索里尼(PierPaoloPasolini)的电影,你就有机会去整顿自己,可是你一定会骂:「怎麼要我去看这种电影?」

我自己在一九七六年看到帕索里尼的电影时,也是一边看一边骂,我骂他怎会把艺术玩到这种地步,你看他的《美狄亚》、《十曰谈》、《索多玛的一百二十天》会觉得毛骨悚然,他会让你看到一个背叛美学的东西,我记得首映时,很多人看到吐出来了。而西班牙导演阿莫

多瓦的《我的母亲》这部片,完全就是伦理的颠覆,可是裡面有种惊人的爱,他在变性人、爱滋病人、妓女身上,看到一种真挚的爱,与我们温柔敦厚的伦理完全不一样。

我自己在阿莫多瓦与帕索里尼的电影裡,可以完全撕裂粉碎,然后再回到儒家的文化裡重整,如果不是这个撕裂的过程,我可能会陷入「父為子隐,子為父隐」的危险之中。任何一种教育如果不能让你的思维彻底破碎的,都不够力量;让自己在一张画、一首音乐、一部电影、一件文学作品前彻底破碎,然后再回到自己的信仰裡重整,如果你无法回到原有的信仰裡重整,那麼这个信仰不值得信仰,不如丢了算了。

期盼每一个人都能在破碎重整的过程中找回自己的伦理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