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心影(第4/8页)

这次来到佛山,陪同我们参观游览的主人,除汉云外,又增加了几位:一位是徐玲玲,是佛山市政府办公室综合处的科长,为人热情,诚恳,淳朴,活泼,我们真可以说是一见如故。见面不久,她就管我叫爷爷,别人说,我又认了一个孙女。一位是梁文炽,是佛山市图书馆的副馆长,按照当地的习惯,所有带“长”的官员,在别人嘴中都把“长”字省掉,所以我们就称他为“梁馆”。他为人敦厚,诚恳,说话不多,但待人殷勤。一位是南海市图书馆的馆长陈志东,我们当然称她为“陈馆”了。她为人文静,说话不多,但热情可掬。另一位是黄锡荣,是石景宜刘紫英伉俪艺术馆的司机,我们管他叫“小黄”,一直陪我们到处参观,服务认真不苟。我们这个参观游览的队伍一下子增加到七八个人。在三天中,我们这个小小的队伍,不论是坐在车内,还是走在路上,总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令我永世难忘。

四、佛山街头小景

我们每天准时从迎宾馆出发,出去参观访问。但一定要先在馆中上演一幕简短的“序剧”,地点就在水池岸边。玲玲总让那些花枝招展的服务小姐拿一碟鱼饵来,并请我撒向池中,池中的锦鲤似乎能通人性,只要我们在池边一站,它们就从远处摇摆着尾巴游了过来,恭候我们的布施。鱼饵一撒下去,鱼们立即活跃起来,拥拥挤挤,跌跌撞撞,一条鱼甚至压在另一条的身上,抢夺鱼饵。小池中一时波浪翻腾,水花四溅,形成了非常壮观的局面。

鱼饵撒完,序剧告终。

我们走出了大门。

我们走出了大门,并不是在佛山街头溜达,我们实在没有足够的时间或闲散的心情。俗话说“走马观花”,我们只能走“车”观花。正如今年年初在台北一样,“台北街头小景”,都是透过车窗的玻璃看出来的。今天在佛山,“佛山街头小景”,也都是在车上看到的、体会到的。完全出我意料。我原以为那如雷贯耳的佛山镇,不过是南国的在偏僻中初露繁华的比一般镇稍大的边鄙的城镇而已。今天身临其境,才发现我完全错了。佛山市并不比我在中国,在世界上许多地方看到的繁华的古城稍有逊色。这里的马路,虽然不像北京那样宽敞,然而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多如过江之鲫,挥汗成雨,联袂成风,拥拥挤挤,摩肩接踵。北京的王府井大街,上海的南京路,不为过也。

我无论到哪一个新的城市,总好注意街旁的店铺。在这方面,佛山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它不像台北那样,到处都有槟榔店,这里我一间也没有看到。同是亚热带潮湿闷热的气候,为什么两地竟这样悬殊,我说不明白。这里同广州一样,饭店酒楼林立,多半标出了“生猛海鲜”一类的宣传字样。对于广州的食品,我在上面已经略有涉及。只这“生猛”二字就是多么彰明昭著,多么生动有力。积多年之经验(含教训),我得到了一个真理:一个北方人在广东吃饭,一道菜端上桌来,你尽管伸筷猛夹,开口大嚼,你可千万别盘问是什么东西。否则的话,如果你得到的回答是长虫(蛇)或水中山上的某一种虫子或动物,则你必悚然败下阵来,筷欲伸而退避,口欲开而紧闭,这一顿饭你准吃不好。

我还有一个习惯,也许是一个好习惯,这就是,我不管走到什么地方,总注意当地的花草树木。我在中国北方住了一辈子,抬头见松柏,环视唯柳槐,繁花虽满地,不是终年开,心中颇以为憾。现在来到了佛山,在北方季节已经到了初冬,此地却还似盛夏。花树繁茂,眼光所及,无非姹紫嫣红,真正是顾而乐之。但是也还有遗憾之处,就是不知道花的名称。当年中国诗人李思纯到了巴黎花都,他有两句著名的诗:“对月略能推汉历,看花苦为译秦名。”我在佛山,确实用不着推汉历,也用不着译秦名,可是我连汉名也不知道。因此,我改作了两句:“对月无需推汉历,看花难于问姓名。”我的心情可见一斑。无已,我只能迷离模糊地欣赏花的秀色了。

我在广州街头就曾得到了一个印象:同北京比较起来,这里的摩托车要比北京多得多。然而到了佛山才发现,这里的摩托车比广州还要多。这使我一下子回忆起泰国的曼谷来。几年前,我曾在那里待过几天。曼谷的堵车现象名震寰宇。有时候一堵就是几个小时。此时,我坐在车中,好像被囚在一座古堡里,车窗变成了囚窗,心中满怀雄心壮志,犹如一只搏云天而上腾的大鹏,却是伤了翅膀,动弹不了。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两句唐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千帆是什么呢?就是在汽车的夹缝里颇为迅速敏捷地走动的摩托车。佛山的摩托车的数量确实还不能同曼谷比肩,然而已颇为可观了。困扰北京交通的自行车,在这里变成了稀有品种,有时候竟像在日本一样走在行人道上。摩托车则在街尾爬行的汽车长龙中,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在汽车群的缝隙中,左闪右躲,前瞻后顾,转瞬就飞出去老远老远。驾驶摩托车的人,因为一律头戴钢盔,乍看上去,不辨雌雄。但是,有时候我从车窗里忽然看出去,瞥见摩托车的脚蹬上挂着一只高跟鞋的高跟,再抬头向上一看,头盔的外面有几缕秀发在风中飞动,我一下子就恍然了:驾车者是一位妙龄靓女,威武秀逸,雄风不减须眉,宛如《红楼梦》中提到的“姽婳将军”,真让我们这些外地人喜煞,羡煞。

五、佛山陶瓷厂

我的地理知识和科技知识,都不是很令人满意的。但是我从小就听说江西景德镇的瓷器和广东佛山镇的陶器。虽然听说了,但是山高路远,只有心向往之而已。哪里想到,今天竟因缘巧合,我来到了佛山,以陶瓷闻名全国全世界的佛山。在参观节目中必须有佛山陶瓷厂,这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在迎宾馆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开始参观。匆匆忙忙地参观了祖庙以后,陪同我们参观的朋友们,汉云、玲玲、梁馆、陈馆等就迫不及待地把我们带到了佛山陶瓷厂。玲玲是当地政府官员,从而我们这一队人马就受到了特殊的待遇,到处为我们开了绿灯,经理亲自出来迎接。要说受宠若惊嘛,我们似乎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们感觉到温暖与亲切,却也是事实。我们首先看制作车间。看样子,这个车间也不可能是对外开放的,只因我们一下子变成了VIP“贵宾”,所以我们就有了进入的特权。屋子很大,有许多工作台,每一个台旁坐着一位雕塑家,大半是年轻的妇女。台上堆着一大块黑色的用水和成的陶土,这是用来雕塑的原料。我用“雕塑”这个词儿,也许不太恰当。她们在手中把陶土抟来抟去,抟成了一些小动物、一些小人和其他许多别的东西,准备入窑烧炼。北方有捏面人这个行当,“捏”字也许更恰当。这个问题,我有点说不清楚,就此打住吧。那一些年轻的雕塑家——不能叫作“捏家”吧?——有的在干活,有的手里拿着一个极大的梨在使劲地啃,意态潇洒,笑容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