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爸爸(第3/3页)

这一住,就半个月,接回家,是因为吴医师说:“我看他需要的不是医院,是养老院。”又说,猫爸爸当猫王的时日不长了。医院回来的猫爸爸,出了猫笼,认出是我们家,抬头望望我和天文,眼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因为我们都异口同声回答:“没问题,就在我们这儿养老吧,欢迎欢迎。”

猫爸爸的眼睛多了一层雾蓝色,是我熟悉尊敬的两名长者晚年时温暖而复杂的眼睛。

那最后的几日,我们帮他在沙发上安置了一个温软的铺位,但他极讲尊严地坚持下地大小便,尿的是血尿,吴医师说猫爸爸的内脏器官从肾脏带头差不多都衰竭了,这我们不意外,有谁像他这样一生当好几世用。他时而昏睡时而清醒,看看周围,人猫狗如常,我们就唤他猫爸爸,猫爸爸总拍打尾巴回应,眼睛笑笑的,不多说什么。

最终的那日,二〇〇三年四月四日,全家除了天文正巧全不在,天文坐在他身旁看书,不时摸摸他唤唤他名字,于是他撑着坐起来,仿佛舒服地伸个大懒腰,长吁一口气,就此结束了我们简直想不出人族中哪一位有他精彩丰富的一生。

所以,不准哭!

猫爸爸不在,仿佛角头大哥入狱,小弟们纷纷冒出头争地盘,山坡巷子里,几场恶战后,出现两只一看就是猫爸爸儿子的分占山坡上下段,他们好似《百年孤独》中老上校散落各地、额上有着火灰十字印记的儿子们,两皆黄虎斑白腹、绿眼睛、大头脸、太爱用讲的以致打斗技术不佳的时时伤痕累累。太像了,只好以外观特征为名,一只叫(三)脚猫,一只叫(短)尾黄。我仍有空的话每天路边抱抱猫妹妹,短暂地庇佑她,给她些些人族的爱情和温暖,这是我唯一能为猫爸爸家族所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