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清高宗与天地会的密约及其破灭(1735年—1759年)(第3/6页)

文泰来的被捕很快为其他天地会成员所知悉,当陈家洛从天山地区沿着河西走廊返回中国内地时,和除了文泰来夫妇外其他的天地会顶层成员相会晤。在礼仪性的推辞后,陈家洛接任了总舵主之职。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已经是公认的合格领导人。陈家洛首先面临的严峻问题是如何拯救被清廷所带走的文泰来。由于文泰来仍然在转移的路上,对于在各地都有不少会众的天地会来说,这仍然是有希望的。当然,这对于陈家洛的组织和协调能力是严峻的考验。

除了天地会本身的人众之外,陈家洛还可以指望若干新的盟友:武当的陆菲青自从屠龙帮覆灭后,一直以化名躲在安西镇总兵李可秀的官邸中。但他现在听说了天地会的复兴,被赵半山邀请来相助;铁胆庄园的周仲英,他的家族曾经庇护了文泰来,但如今他们也失去了家园,遂决心投身反清运动。有了这些不仅武术水平高超,而且富于经验和人脉的新加盟者,天地会现在可以将其影响力投射到更深远的江湖网络中。并且天地会在路上帮助了一些和清军敌对的回部维吾尔人,此时他们的同族正在新疆和清军交战(详见下文),陈家洛颇有与之结盟抗清的想法——在新疆的成长经历令他非常清楚回部的雄厚实力。

不久,天地会的主力在兰州附近的一个渡口赶上了押送文泰来的队伍并发生了交战,武术高超的张召重终于被天地会首领们合力击倒。然而恰巧的是,大批开赴新疆参与战事的清军骑兵也在此时渡过黄河,他们援助张召重击溃了天地会的攻势,导致了大量死伤。天地会的人马被分散,损失惨重,甚至徐天宏等主要首脑都一度下落不明。293第一次营救行动就这样失败了。虽然这是偶然因素导致的,并非陈家洛的责任,但这仍然给他未来的总舵主生涯蒙上了一层阴影。

此后清朝方面进一步加强了防卫。如果文泰来被送往防范严密的北京,要营救的机会就相当渺茫了。但是清廷却突兀地将他送往南方的杭州,此处正是天地会的主要势力范围之一。不愿放过这一天赐良机,陈家洛和他的伙伴们又以最快速度赶往杭州。

高宗与天地会的秘密协议

文泰来之所以被送往杭州,是因为高宗本人也不愿意在北京等待消息。在1758年初夏,他启程来到江南地区巡视,目的之一是调查自己真正的父母和家人的情况。此时陈世倌和徐氏都已经去世,被运回海宁的故乡安葬。高宗在海宁的陈氏庄园中居住数日并命人加以修缮,并以隆重的礼仪祭拜了陈世倌夫妇的坟墓,这表明他内心已经相信了自己是陈氏家族的后裔。

当押送文泰来的队伍到达杭州后,高宗亲自审问了他:既然于万亭已经身亡,那么只要杀死文泰来,自己的血统问题就可以永远保密。但文泰来告诉皇帝,自己对于万亭和他之间的秘密一无所知,但是如果自己被杀,会有人将秘密公布于世。这一机智的恐吓给高宗出了一个难题。他现在既不能放走文泰来,也不敢将他处死。

当陈家洛到达杭州后,即受到当地会众的欢迎。绿营中的许多士兵都是天地会的成员,他们前来参拜陈家洛,宛如公开的反叛。但陈家洛和天地会的首脑们并没有直接的危险,在杭州天地会有三千名会员,与政府军——其中包括皇帝的护卫军——几乎形成了均势,在此期间,陈家洛与高宗也以匿名的身份会面,高宗惊讶地发现他长得与自己不无相似,最为奇特的是他和自己的私生子福康安(1740年—1796年)难以分别,当知道陈家洛是陈世倌之子后,他对自己的身世大概就更加确信了。

此后几天,天地会又进行了两次大胆的劫狱,但都失败了。为了解决张召重,陆菲青从武当请来了其掌门人马真修士,马真斥责了张召重为清朝服务的做法,将他带回武当惩治。此后,天地会通过挖地道终于进入文泰来的囚室,救走了他。

陈家洛很快从文泰来那里得知了高宗的身世问题和于万亭的大胆计划。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陈家洛开始策划和高宗最后摊牌,而他面临的时机相当有利。此时皇帝也在极度焦躁中,在得知文泰来被劫走后,他开始担心自己的隐秘会被公诸天下。在其即位以来第一次,高宗发现自己面临着以至高皇权也无法解决的困境,并且这种困境还可能让他的无限权力都化为乌有。

为了排遣烦闷,在9月20日高宗离开他的行在所,观赏了一次西湖上的选美比赛,这是当地各大妓院之间的一次商业宣传活动,在比赛中,妓女们轮番亮相,接受人们的赞美与欢呼。高宗被一个叫玉如意的名妓所深深吸引,并被她引诱到妓院中。当高宗在房中和她独处时,其皇家护卫军都在门外守护。但天地会的武术家却蓦然出现在房中,他们通过一条地道将皇帝带走,并囚禁在著名的六和塔上。294事后知道,这条地道并非临时挖掘的,而是早已准备好的秘密通道,当地的娼妓业大部分是天地会所经营的,也是其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玉如意正是天地会控制的一枚棋子,用以对清朝的地方官员进行性贿赂。当发现高宗被玉如意带回妓院时,天地会就临时采取了行动。

虽然取得了俘虏皇帝这样惊人的重大成就,不过天地会不敢真正伤害他,相反,如果要进行合作,还必须释放他。在六和塔上,陈家洛和高宗再次见面,陈家洛向他亮明了同胞兄弟的身份,并且指出,作为陈氏家族的长子,他对父母和自己的民族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陈家洛建议他设法利用自己的身份,赶走满洲八旗,重建纯汉族的王朝。

曾经困扰过萧峰的血统问题,对于高宗来说也是同样重要的。在古代中国人的概念框架中,家族和血统具有无可言喻的重要性,每个人都担负着将自己家族发扬光大的责任,而如果将敌人当作自己的祖先,则是不可宽恕的罪恶。与萧峰相反的是,高宗在得知真相后不久,就很快在内心认同了自己的汉族身份。虽然他是作为满洲的统治者被培养的,但他的教育者主要由汉族的文人和学者组成。在这一汉化的语境中,“炎帝和黄帝的子孙”具有更高的优越性这一点很容易被接受。高宗曾经撰写过大量的诗文,在其中他陶醉于自己以传统中国文人和艺术家的形象。

但高宗仍然怀有强烈的罪恶感:现实中,他不可能公开承认自己并非爱新觉罗的后裔,但内心却无法否认这一点。他逐渐接受了民族伦理的道义性,但又无法按照其教诲行动。陈家洛的进谏让他发现可以摆脱这一两难处境。陈家洛告诉他的是,他不仅可以忠实于自己真正的祖先,而且可以成为一个更伟大的帝王。这击中了他内心深切的渴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