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意式疙瘩汤、普雷特(第4/7页)

平时我们在附近的超市购物,但在想多少集中买些生鲜食品的时候,一般要到米尔维奥桥(Ponte Milvian)的蓝天市场去。米尔维奥桥是皇帝下跪乞求教皇准许修建的,乃台伯河上有名的古桥,但因经常目睹,皇帝也罢教皇也罢都顾不上理会了。

从米尔维奥桥到留有墨索里尼时期面影的弗拉米尼奥桥,沿河走去,一家挨一家排列着宛如上野[5]“糖商小街”一带那样的食品店衣帽店等店铺。蔬菜新鲜,各种各样应有尽有。所以附近的主妇大军提着大购物袋聚集到这里,各个阶层各色皮肤比肩接踵,既有穿皮衣蹬高跟鞋的阔太太,又有俨然大件垃圾的老太婆,既有菲律宾中年妇女,又有美国外交官夫人模样的人,日本太太也看见了几个。每次去市场我都心生感慨:世界上委实存在着类型繁多的主妇。

此外,离这市场不远有一家价廉味美的小餐馆,也有递出一百五十日元(一千五百里拉)即可吃上一块相当大的热气腾腾的比萨饼的站食饼屋。叫一声“米莱·廷奎(一千五百里拉)”果然切下一块一千五百里拉的,用电烤炉热了端上。出二百日元就吃得肚皮鼓鼓的。旁边还有总是给工人和士兵挤得热火朝天的廉价餐馆,男服务生的眼神和态度极端恶劣,时常有汗臭味扑鼻而来。与此同时,意大利也有能够吃到甚是少见的正统里脊肉的高雅餐馆,那里幽静,服务生态度也好,壁炉“哔哔剥剥”烧着。市场入口一家小店的站喝咖啡也浓郁可口。任何国家都一样,热闹的市场附近必有许多美味小食店,锦小路如此,筑地也如此。

我们乘公共汽车前往米尔维奥桥,先去鱼铺买大马哈鱼。大马哈鱼是进口货(地中海当然捕不上大马哈鱼),价钱决不便宜,但对我们极有利用价值。一条大马哈鱼,既可做寿司,又可盐烤,头还可以做汤。庆幸的是,买了鱼身,鱼头可以白拿,因为意大利人一般不用马哈鱼头,镰状鱼骨那么鲜美的地方也弃之不用。一公斤三千日元左右,随便买多少。去鳞、掏肠、切头,还切段分开卖。我们总买上半身。仔细看去,往往只上半身剩在那里,说不定意大利人专门买下半身。我们买了两千五百日元的大马哈鱼。

世界上任何地方的鱼铺都大同小异:一个穿长胶靴的似乎有些古怪的老伯和一个健康得不得了的老婆婆两人在鼓捣。剖了腹的鳗鱼仍然吱溜溜地跑了,老婆婆随后追去。“喂快来呀,小姐,好鲷鱼来了!”——这种欢快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相邻的鱼铺买了七条沙丁鱼、五条鱿鱼。沙丁鱼非常便宜,鱿鱼略贵,一共一千四百日元。

接下去买青菜。萝卜三根加芜青。蘑菇两公斤。西红柿、黄瓜、马铃薯、比埃达(类似京水菜的菜)、菠菜、扁豆、罗勒等等。两人双手满满抱着东西,站着喝罢咖啡,又坐公共汽车回家。如此购物累是很累,但满载而归,又都新鲜,心里十分快意。较之在米科诺斯生活那两个月的食物种类之单调,意大利——尽管是隆冬时节——简直无所不有,堪称乐园、天堂!总之蔬菜全都生机盎然。此时的赫尔辛基,人们吃的是什么呢?

回到家,当即动手准备。

我揪下蘑菇脑袋煮。老婆用尖头菜刀(这是从日本带来的)剖开大马哈鱼,肥度适中的绝好部位出来了,马上蘸酱油和芥末站在厨房里吃了起来。大口小口吃这东西的时间里,不由得想吃米饭,正好有昨天剩的冷饭,便就着这生鱼片和梅干一扫而光。那么尝尝鱿鱼如何,于是鱿鱼也切片吃了。这鱿鱼滑润润的,十分可口。刚煮好的扁豆也当咸菜“咯嘣咯嘣”吞了下去,速食大酱汤也做了……如此这般,站在厨房里就简单解决了午饭。这么吃相当够味儿。

顺便交待一下,这天的午饭菜单是:大马哈鱼和沙丁鱼寿司、梅干寿司、青芜速腌泡菜、扁豆拌梅干、烧沙丁鱼。不过这天属于例外,平日大多吃通心粉。

总之罗马市场的食物全都神气活现,尤其西红柿、菠菜和扁豆,放进嘴里简直一声脆响,“这才叫鲜菜”的芳香飒然扩展开来。这三样回到东京后一段时间里难吃得无法下咽——东京的意大利菜虽说近来好吃多了,但青菜的生鲜程度还是一言难尽。

隆冬时节

从新年即将来临的12月17日开始写长篇小说《舞!舞!舞!》。写长篇小说时模式大体相同——“想写啊”那样朦朦胧胧的心情在自己体内一点点高涨,某一天猛一咬牙:“好,今天开写!”就我来说,较之具体结构和情节,更注重把握这个临界点。

和《挪威的森林》不同,《舞!舞!舞!》动笔之前就已确定书名。这个书名有人推测取自“沙滩男孩”的歌曲,其实(虽然怎么都无所谓)来自一支叫德尔兹(The Dells)的黑人乐队的老歌。从日本动身前,归拢家里的老唱片自制老歌磁带,其中正巧有这首歌曲。很像是老风格的“节奏布鲁斯”(rhythm-and-blues),悠然、粗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黑人味儿。在罗马每天半听不听地听它的时间里,倏然来了灵感,就以它为书名写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沙滩男孩”也有同一名称的曲目(上高中时常听),但直接起因是这首德尔兹的歌曲。

这部小说从头到尾我都觉得写得十分顺畅。《挪威的森林》是作为我也从未写过的那一类型的作品,边写边想别人将怎样看待这部小说呢?这个那个想个没完。而关于《舞!舞!舞!》根本没想那么多,想写什么就写什么,随心所欲,怡然自得。从根到梢是自家风格,出场人物也和《且听风吟》、《寻羊冒险记》一脉相承,就好像回到久违的自家院落,非常开心,或者莫如说写这一行为本身就无比快乐,这在我也是极少有的事。

不过,这期间罗马的冬天迅速加深。这年的罗马冬天,冷的日子好像多些,屋子里也冷飕飕的。已有的暖气设备不够暖,买了个煤油炉回来,但暖的只是炉的正面,整个房间始终冷气逼人,而且是潮乎乎的令人讨厌的冷。洗的衣物两天都一点没干。这还不算,为了买波利尼(Maurizio Pollini)音乐会的门票,整整在寒风中排了四个小时队,结果两人身体都彻底垮了,一直冷彻骨髓。罗马的音乐会售票方式实在复杂离奇且蛮不讲理。波利尼或伯恩斯坦(Bernstein)等超一流演奏家的音乐会发行购票序号券,甚至发行购序号券的序号券,而这必须一一排队才能到手。一来二去,连主办方都晕头转向起来。序号券发行到257号,然而门票只有101张,此种事屡见不鲜。既无连贯性,又无温情可言,何况总有人插队,企图蒙混过关,有门路的早从后门把票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