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人(第5/14页)

优素福·凯拉迈:(激动地站起来,用双手敲击着墙壁)我的国家啊,饥鸿遍地的国度啊!我对你说过,怜悯你的儿女吧!难道后人从你这里继承下来的只能是太阳下一片遍布死尸的空地?我听到沉睡中的城市大街上传来的死神的脚步声。我看到死神正用镰刀割取我的父母的儿女们的性命。啊,叙利亚,征服者们的路的交叉口,莫非我活着是为了看见一位新征服者?假若征服者的行军包里装满了面包,那就请他来吧!就请征服者来吧,也许他能留下一个保护我的兄弟和我能听到其声音的一位姐妹……啊,我多么自私!我要求我活着,以便看到兄弟姐妹,但是,假若我的生命具有某种价值,他们是不会把生命留给我的。假如我的生命是宝贵的,他们会用绳子将之捆起来,让其与那些被带在空中的满脸屈辱神色的人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环视四周,发现同伴们都已睡着,于是他双臂交叉在胸前,开始在黑暗的房间里踱来踱去)

清晨

(优素福·凯拉迈仍在牢房踱步。伙伴们仍在梦中。忽然间,监牢外传来嘈杂声,继之响起枪声,接着喊声四起。没过几分钟,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天空)

优素福·凯拉迈:(高声呐喊)沉睡的人,起来吧,快起来听一听吧!快起来,蟒蛇的阴影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囚徒们起来了,相互询问,高声呼喊,有的哭、有的笑,像是疯了一样)

监外喊声:协约国的士兵满城了!英国兵、法国装甲车。这是印度兵营。意大利人、法国人。赞美安拉。感谢真主,我们解脱了!

(片刻后,监牢门开启了,光明顿时充满那座黑暗的牢房。穆萨·哈伊姆大喊着走出去,高兴得要命。舍尔夫丁·侯拉尼、赛里姆·白朗和阿里·拉赫曼紧跟其后。优素福·凯拉迈仍然站在牢房当中,凝视着从牢门射进来的太阳光。)

优素福·凯拉迈:(漫步走向牢门口,自言自语地说)主啊,让我步出这监牢,获得真正的自由吧。主啊,不要展开我的翅膀,让我飞翔在猎人伏候的果园上空。你既然不想将我的生命化作真理、自由祭坛上的供品,那就使之化为一炷香吧!

三 彩色脸面

地点:叙利亚富商优素福·贾马勒在纽约的住宅

时间:寒冬的一个夜晚

人物:优素福·贾马勒

玛丽娅(贾马勒夫人)

法里德·安图斯(记者)

苏莱曼·白塔尔(博士)

艾尼斯·法尔哈特(商人兼文学家)

沃尔黛·阿札尔小姐

哈娜·白什瓦蒂(女仆)

尼阿麦拉·巴胡斯(牧师)

赛里姆·迈尔加尼

幕起,露出一个大房间,摆设豪华阔气,但色调、装饰杂乱,显示出男主人富有,同时也表示女主人缺乏欣赏品位。

客人们闲适、安稳地坐着,谈论着战争及其后果,谈话声间不时响起尼阿麦拉抽水烟的呼呼噜噜声。

门铃响了,片刻后,沃尔黛·阿札尔小姐手拿着一份英文报纸进来。

沃尔黛:先生们,晚上好!

众人:(一齐站起来)小姐晚上好!

贾马勒夫人:欢迎,欢迎。

(沃尔黛小姐向在座者一一问安之后,在客厅中央落座)

沃尔黛:(对大家说)你们看过今晚《圣山报》上登载的消息了吗?

优素福·贾马勒:什么消息?有谈到战争的内容吗?

沃尔黛:没有,没有。没有关于战争的任何新东西。但是,请你们听听这则消息。(她打开报纸,用足以表明她精通那种语言的平静声音和语调翻译道)约·希米尔顿女士举行晚会,招待赛里姆·迈尔加尼·苏里。美国著名文学家和美术工作者应邀出席了晚会。晚会结束时,迈尔加尼先生站起来,发表了重要讲话,谈及东方艺术、爱好、愿望及现在叙利亚所通行的法则。之后,他朗诵了他在英国所写的诗歌,其意义在于结构充满活力和想象,在座者敬佩不已。迈尔加尼的讲话和诗歌,我们将刊登在星期日出版的报上,因为我们也十分敬佩这位东方才子……

白塔尔:(打着哈欠)我看这个消息没有什么重要性!我十分了解赛里姆·迈尔加尼。他是位文学青年。关于他的许多事情,英文报纸上登的与你讲的没有多少差别。小姐阁下,美国报纸谎言多,简直比叙利亚报纸还低下。

艾尼斯·法尔哈特:这倒是事实。难道你们不记得美国报纸说法特哈拉·舍姆欧是一位亲王吗?还说他将与一位美国富婆结为伉俪。我们都知道法特哈拉·舍姆欧的情况。至于那位美国富婆,则是个四十有五的女人,她的父亲只是美国西部一个州的农夫。

我对迈尔加尼了如指掌,简直是无所不知。我见过他,与他交谈过数次。我和他还在宅中和饭馆里相遇过。他是一个聪明的小伙子,但他是个善于空想的青年,自以为能与非洲人的文学艺术一比高下。

尼阿麦拉·巴胡斯:我对赛里姆·迈尔加尼的文学艺术没有什么了解,也不想认识他。但是,我听到他的很多情况,还读过他的一些文章。那些文章中的观点足以表明他是一个叛教徒,而当那些叛教徒将他们的愚昧、叛逆的污水泼向教堂及信徒们时,他们却还以为自己在干一件什么大事呢。你们当中有谁会相信像这样的一个黎巴嫩青年会在这个伟大国家里做成功一件事呢?

优素福·贾马勒:神父阁下所言极是。赛里姆·迈尔加尼属于那样一种自高自大的青年人,他们异想天开,自认为能改变地球面目。(淡然一笑)难道你们不记得蚂蚁与蝗虫的故事吗?冬天到了,蝗虫还到蚂蚁那里求蚂蚁给它些吃的东西,蚂蚁对蝗虫说:“你在收获季节干什么啦?”蝗虫回答道:“我正在吟诗呢!”

(大家大笑,只有沃尔黛小姐面无表情)

苏莱曼·白塔尔:叙利亚人当中的疯子何其多啊!有多少人专门干那些既不利己又不利人的勾当啊!更为惨痛的是,每当我们中间出现这样一个疯子时,我们的报纸便大吹大擂一番。至于美国报纸,情况则人尽皆知,那是黄色的,有一种夸大小事的特殊偏好。有一次,我在我们的一份阿拉伯报纸上看到写迈尔加尼的一段话,正是这一段话使我终断了订阅该报的习惯。这份报不但称迈尔加尼为“文学家”、“专业作家”,而且泥里加奶粥,竟然吹之为“叙利亚天才”。(博士的脸上怒色明显,遂抬高声音,接着说)如此赞颂,简直是一种非难。假若我们说赛里姆·迈尔加尼是天才,那么,我们用什么词来为易卜拉欣·雅兹基701、谢赫、阿卜杜拉·布斯塔尼大师和赛义德·舍尔图尼702定位呢?决不能这样。我既不缩小,也不夸大,而给每一个人以应有的评价,即使我像某报之主和某报主编,叙利亚人对那两种报的情况是了如指掌的。我那份报的订户数以千计。朋友们,荣誉既不能买,也不能卖。我决定放弃报业,因为那会使我由于某种原因而下滑。美国的报纸简直就像站在路口的卖淫女……迈尔加尼究竟有何作为,致使我们将之称为“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