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情与淫秽242(第3/5页)

难道手淫真的无害吗?真的相对纯洁吗?我反正不这样以为。对于年轻人,适当的手淫是不可避免的,但这并非说它是自然的行为。我想没有哪个男孩或女孩在手淫时不感觉到羞耻、愤怒或空虚。兴奋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羞耻、愤怒、辱没和空虚感。随着岁月的增长,这种空虚感和耻辱感愈来愈加深,会因着无望解脱而变成压抑的愤怒。无法解脱的事情之一就是业已形成习惯的手淫。这习惯一直延续到老年,不管你是否结婚、与人相爱。伴随着手淫的永远是空虚、羞耻,空虚、羞耻。或许,这就是我们文明的最危险的癌症。手淫不仅不是纯洁无害的东西,从长远计议,它是最危险的性罪恶。或许它还算干净,可是何以说它无害呢!

手淫最大的危害在于它只是一种消耗。性交是一种给予和接受的行为。随着自身刺激物的分裂,一种新的刺激物加入了进来。原有的负荷转移了,一种新鲜的东西加入了进来。只要是两个人合作的性交,哪怕是同性恋,都会是这样。可手淫只会让你损失,没有交流这一说。只是消耗掉某种力量而没有回归。在某种意义上说,自虐之后,肉体就成了一具活尸。没有变化,只有死亡。我们称之为导致死亡的损失。而在两个人的性交中就不会这样。两个人在性交中可能会一损俱损,但绝不像手淫这般产生虚无感。

手淫的唯一积极之处在于它似乎释放了某些人的精神能量。精神能量总是这样表现为一种恶性循环:会分析但无力批判或者是虚假廉价的同情与感伤。我们大多数现代文学中的感伤主义和细腻的分析(时常是自我分析)就是自虐的一种标志。这就是手淫的表现,是由手淫刺激而生出的有意识的行为,无论男女,皆是如此。这种意识的明显标志就是没有真正的客体,只有主体。在小说或科学著作中情况亦是如此。书的作者永远也不能摆脱自己,他一直在自我的恶性循环圈子中踏步。几乎没有哪一个作家或画家能摆脱自我这个恶性循环圈子。于是他们的作品就缺少创造性,只是一大堆产品罢了。这是自我手淫的结果,是向人们公开一种自恋。

当然,其过程是一种消耗。英国人真正的手淫始于维多利亚时期。它一直延续至今,带来的是真正活力的日益空乏和人的生命萎缩,现如今人们只剩下空壳子了。人的大部分反应能力已死,大部分意识已死,几乎全部的创造性行动已停顿,剩下的只是空壳子样的躯体,他们只注重自己,既不能给予也不能接受,已经半空了。他们活生生的自我没能力给予和接受。这就是手淫的后果。人的自我包围在恶性循环圈中,与外界没有生命的接触,愈来愈空虚,直至空荡。

尽管如此空虚,人们还是抓住肮脏的小秘密不放,一定要搔动它、让它发炎不可。恶性循环,永远如此这般。这东西可是有一个怪诞盲目的意志。

一位最同情我的批评家写道:“如果采取了劳伦斯先生对待性的态度,有两样东西就会消失:爱情抒情诗和吸烟室里的故事。”我觉得这话倒是不假。可不知道他说的是哪种爱情抒情诗。如果是“谁是西尔维娅,她是何许人也?”253那就让它消失好了。所有那些纯洁、高尚、上天保佑的东西只不过是吸烟室里故事的翻版。“你是一朵鲜花,那么纯美!”254是的,的确是。你可以看到那位老绅士用手抚着纯洁少女的头,请求上帝保佑她永远纯洁、永远美丽,他可太好了!简直就是色情!眼睛向上翻着祈求上帝保佑,手却搔动人的肮脏小秘密!他十分清楚,如果上帝令这少女再纯洁和美丽几年(这是他庸俗的纯洁观),她就会成为一个不幸的老处女,因此也就不纯也不美了,只剩下一股朽味和悲哀气。感伤这东西毫无疑问是一种色情的标志。为什么人家少女纯洁美丽反会让这老绅士感到“悲哀撞击着心头”?除了手淫者以外,任何人都会高兴地想:真是个可爱的人儿,哪个男人娶了她算是有福气!但那些自我封闭的色情手淫者们是不会这样想的。悲哀就该撞击他那颗兽心!远离这些爱情抒情诗吧,这东西里有太多的色情毒药,一边向上翻着眼睛祈祷上帝一边搔动人们心中肮脏的小秘密。

但是如果是健康的情歌如《我的情人像一朵红红的玫瑰》255,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有当我的情人不是一朵纯纯的百合花时她才像一朵红红的玫瑰。可现如今,大多数纯纯的百合都烂了。远离那些抒情诗吧。让这些纯纯的百合花抒情诗和吸烟室的故事一块儿滚开吧,它们是一路货色,全是色情。“你是一朵鲜花,那么纯美”就如同一个肮脏的故事一样色情——都是一边翻着眼睛祈祷上帝一边搔动人们心中肮脏的小秘密。可是,哦,如果彭斯的本来意义被人所接受了,那样,爱还会像一朵红红的玫瑰。

恶性循环,恶性循环!手淫的恶性循环!自我意识的恶性循环,可它从来不是完整的自我意识,从来不是彻底开放的意识,倒是一直缠在肮脏的小秘密上。秘密的恶性循环——从父母到老师到朋友,人人都有肮脏的小秘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家庭的恶性循环。出版物制造了流毒甚广的秘密之阴谋,没完没了地搔动人们心中的肮脏小秘密。一边是无益的手淫,一边又没完没了地大谈纯洁!没完没了的手淫和没完没了的纯洁。恶性循环!

如何冲破这个恶性循环圈子呢?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抛弃秘密!不要再有秘密!唯一能够制止这可怕的意淫的办法就是让性极其简单自然地走向公开。这样做是万般困难的,因为秘密就像螃蟹一样狡猾。但总得有个开头才行。一个男人对气恼的女儿说:“我的孩子,我平生最大的快乐就是把你造了出来。”这句话本身就在很大的程度上把他自己和女儿从肮脏的小秘密中解脱了出来。

怎样才能摆脱这肮脏的小秘密啊!事实上,对我们惯于遮遮掩掩的现代人来说这是件太难办的事。对这事儿你不能像玛利·斯道普斯256那样理智、科学态度十足。当然,理智与科学态度比那些卫道士的虚伪要好得多。可是,理智与科学的严肃认真态度只能给肮脏的小秘密消毒灭菌。这样的结果,不是用太多的严肃和理智扼杀了性就是使它变成痛苦的无毒秘密。不少人倒是心里没了那肮脏的小秘密,他们用科学的语言给它消了毒,可他们那不幸的“自由与纯洁”的爱较之庸俗的肮脏小秘密式的爱则可悲了许多。危险的是,在扼杀肮脏的小秘密的同时,你也扼杀了生机勃勃的性本身,剩下的只是科学蓄意激情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