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绸缪:巴乡清(第2/5页)

溱河和洧水是两条艺术之河,在它们之中浸润流淌着古朴苍劲的汉代画像、繁复瑰丽的魏齐碑帖、细腻华润唐朝佛雕、绚烂多姿的宋三彩、质朴高雅的超化吹歌。

溱河和洧水更是两条浪漫的爱情之河,这里是伏羲女娲滚磨成亲之谷、是郑国男女相遇游会、谈情说爱之地,也是梁山伯祝英台化蝶之所,一曲曲凄美动人的爱情颂歌在这里日夜奔流跳荡。

溱河和洧水承载了中华文明的多少动人传说,而这首《溱洧》描写的正是三月三日民间上巳节青年男女在溱洧水畔游春相会,互结同心的妙景。

春日初来到,长河化冰,溱水洧水带着春的气息汩汩流淌,一会儿就涨满了沙洲。而沙洲之上,处处可见着春装的青年小伙和姑娘,各个手拿清香的兰花。姑娘对着小伙道:“我们一起去洧水边游春吧!”小伙子乐呵呵:“虽然我曾去游玩过,也不妨再去走一走!”

他们一起走到那洧水边,眼见那里大地宽广,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只听见又是笑声又是说,还看见他们互相赠送芳香的芍药花。

溱水河来洧水河,河水深清起微波。青年小伙和姑娘,一伙一伙真是多。姑娘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小伙子说:“虽然已经看过了,不妨再去那边看一看!”他们一走就走到那洧水河。只见那里地方宽敞笑声多,到处挤满了年轻的男和女,又是笑来又是说,有情人还会互相赠送那开得正好的芍药花。

今人多把七夕当成中国情人节,多少词人墨客为牛郎织女吟咏悲伤,最动人心魄的就是那首《迢迢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而秦观《鹊桥仙》中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却一洗牛郎织女一河相隔的哀怨,让后世之人得以有所宽慰。只是,这种相爱却难相守的爱情未尝不是短暂人生中漫长的遗憾。

其实,中国的情人节古已有之,正是农历的三月三。它在古时被称为上巳节、女儿节。上巳节的风俗,是在仲春时节,人们在野外集会,在集会时人人于水滨祭祀高媒和祓契以求子,而年轻男女也得以在此时相遇、相会。《诗经》中有许多恋歌是在这个节日里唱出的。而《论语》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七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正是对当时情境的完美记录。

到了王羲之的年代仍有这样习俗,他在《兰亭序》中写道:“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只是他在这里着重描写文人墨客的曲水流觞等风雅事,与恋情无关;而最接近于上巳节本色的应是杜甫的《丽人行》:“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而今天的三月三,我们只知道用荠菜煮鸡蛋,最多记得个“春在溪头荠菜花”,或是刘三姐对歌。我们让从前这个美好的节日连着它纯真的内涵一并湮没于时间长流。现在让我们回溯长河历史之源吧,去听听先民的涵咏吟唱。

“溱与洧,方涣涣兮。”简简单单七个字却传递给我们无数的欣喜,仿佛我们已然听到点醒春光的一声声虫唱;也确实看到点亮春日的一颗芽胞、点破春水的一剪燕尾,点染春风的一滴清露。而爱情已从漫漫冬眠中缓缓苏醒,正在懵懂的青春里抽芽生长。

曾经看过一道趣味题,问去罗马哪段路程最近。答案众说不一,而最后胜出的是:一个朋友。如果在这里问:到溱洧水畔哪条路最近?那么最贴切的答案应该就是:伊人。正如诗中所说:“士曰既且,且往观乎?”已经去过又何妨?和你在一起,再远的道路都觉得浅近,再长的时光都觉得短暂。

林语堂曾经说过:“赏花须结豪友,观枝须结淡友,登山须结逸友,泛舟须结旷友,对月须结冷友,提酒须结韵友。”而携手在爱的春色中缱绻一生则需要一位至情至性的良人。

误入寂寞深处——李清照《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生命总爱制造一连串的惊喜和巧遇。早年,初迷恋巴赫,因为他那套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而迷恋上大提琴,继而迷恋上杰奎琳·杜普雷和史塔克。人说慧极必伤,杜普雷卒于盛年,给世界音乐的舞台上留下幽幽一叹。而真正让我对杜普雷卸去崇拜的光环,体贴她也不过是个孤独孩子,源于那部企图诠释她一生的影片,《她比烟花寂寞》。

作为一个固执的唯美主义者,我得承认起先吸引的正是这个译名,其他的“狂恋大提琴”、“有情荒地无情天”都没有“她比烟花寂寞”这样一戳即痛。我们都见识过一场烟花的绚烂,却有几人懂得烟花的寂寞,以自身之火暂暖一片幽黑清冷,只能开在远离人间温情的高处,只得开一瞬,得一时目光,一时掌声。

寂寞到底是什么呢?有人说,寂寞是身处人群依然只听见自己的声音;狂欢后心里空虚如黑洞;见过世间耀眼繁华,回家的路上,只有自己一人孤独地走着,也只有自己可怜着自己。也有人说寂寞如风,日日吹散了面上花;寂寞似酒,纵使日日狂歌纵酒,时间也不肯多停留。而我想,寂寞是一种无限幽微,极其精妙的东西,在我们每个人内心的版图上细细镂刻,最终留下一片璀璨。

只是在如今市井喧嚣、霓虹魅惑的世界,我们一再学习的是渡边淳一口中的“钝感力”,少知少觉,状似迟钝实则坚定,以此来应付这个多变的世界,不让自己淹没在一时的感情和知觉里。所以现在,很少有人能够品咋出寂寞滋味,唯有在寻向故纸堆时,在与古人推杯换盏中,让我们得以从那些谣言的只言片语探得寂寞的模样。

在中国的古人中,能与比烟花还寂寞些许的杜普雷相睥睨的,怕是非李清照不可了。她们在不同国家、不同时代、不同领域,却同以惊人的才华留世,委实不易。这时,你不妨与我一样,在室中放一曲杜普雷的《埃尔加协奏曲》,翻开手边的《漱玉词》,随她们进入那寂寞深处。

说到李清照,多少人会想起这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更不会忘记那句“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这是她的魔力,用最浅白的家常语,道出最深沉细腻的情感真实,仿若一幅不着色的工笔白描,一支仅着墨的笔却能画出内心无数的山水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