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绸缪:巴乡清

何处清如许,我身独如月。若你再问此生为何,惟愿一壶清酒一竿风,与君日日情意浓。

相思始觉海非深——《郑风·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论语》中说:“郑声淫”,从《诗经·郑风》中就可见端倪。《郑风》中共有诗二十一篇,其中描写爱情的诗篇就有十八篇之多。在当时,郑国确实是情歌的沃土,而郑国的男女也都颇解风情。

《毛诗正义》中说,郑国“右洛左济,前华后河,食溱洧焉”,其境内四季分明、有山有水,这样的地方即便不产美女,也易生多情人。而且郑国的都城新郑是当时有名的大都会,民间一直流行着男女在溱洧等地游春的习俗。

这首《山有扶苏》就是出自《郑风》的一首情诗,写了一个女子对情人的俏骂。

你看那山顶的大树枝丫繁茂郁郁葱葱,而那池子里的荷花袅袅亭亭,在这么的好景致里,为何我遇不到像子都那样的美男子,偏偏遇见你这个拙钝的小狂徒!

你看那山顶上的青松长得又高又壮,那池子里也开满了红红白白的水荭,在这么好的景色里,为什么我遇不到像子充那样好的男儿,偏偏遇见你这个滑头小冤家!

《孟子》中记载: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者也。而《毛诗传》中注“子充,良人也”。后世就将子都视为美男子的代表,而子充则为好男人的象征。

看似诗中的女子在惋惜喟叹没能遇到像子都子充那样的好男人,但是她最末句无疑是句嗔怪之言,好男人谁都向往,但是正如那山顶上长大树,池塘里开荷花,它们都是各得其所,各陈其美,而其他男人再美再好也与她不相干,只有那个滑头小冤家才是她心心念着的。

“狡童”,现代人唤作“小冤家”已成为年轻情侣间的昵称,赵薇唱过一首歌就叫做《小冤家》,歌词写得很有趣:

小冤家,你干嘛像个傻瓜?我问话为什么你不回答?你说过爱着我是真是假?说清楚,讲明白,不许装傻!小冤家听了话,哎呀哎呀,大大的眼看着我眨巴眨巴,气得我掉转头不如回家!

恋爱中女子对情人的无可奈何、气急败坏在这首歌中表现得如此分明,真可说是《山有扶苏》的现代版。

关汉卿也曾做过一首小令《一半儿·题情》,写的正是一对欢喜冤家的情事:

云鬓雾鬓胜堆鸦,浅露金莲簌绛纱,不比等闲墙外花。骂你个俏冤家,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

碧纱窗外静无人,跪在床前忙要亲。骂了个负心回转身。虽是我话儿嗔,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

银台灯灭篆烟残,独入罗帏掩泪眼,乍孤眠好教人情兴懒。薄设设被儿单,一半儿温和一半儿寒。

多情多绪小冤家,迤逗得人来憔悴煞,说来的话先瞒过咱。怎知他,一半儿真实一半儿假。

元曲的语言本色当行,情感也较浓烈、显露,也正是这份直白显露了有情人的真性情,不带半点儿虚假。这两支曲中写了这两对冤家小儿女的小纠纷、小甜蜜,也写出了他们之间的深情。然而纵使情深,也难抵生活漩流中的微波。

后两支曲写了女子深夜独眠的情境。人远了,渐渐夜也深了,女子怀着“才欢悦,早间别”的孤寂感,陷于一种新的痛苦之中。只见那银台灯灭,宝鼎烟销,奈何那一幕幕往事却不肯就此沉寂,一一在心头闪现。

无可奈何,她只得含着两行清泪慢慢走向那冷清清的罗帐之内,少了情人的陪伴只感到“情兴懒”、“被儿单”。于是在回忆和苦闷中,她想起了那个“多情多绪”的“小冤家”,和他那些半真半假的私房话。他总是逗得人魂牵梦萦,如今又惹得人腰瘦带宽,教人烦恼哀怨。

世间花木我独钟情花。世上遍寻不着,却无人能抛开它,风雨里生长,尘世中凋零。待到我把所有的泪都流成忘川,取一瓢弱水,几捧泪,若干情花,熬一碗孟婆汤,等你在黄泉路上。有你的故事,怎样的结局,都好。

其实,爱情没有早或晚,没有对与错,只有有,或者没有。当你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了整个森林的时候,会质疑会纳闷的只是那些不解风情的旁人。没有人是上帝派来看管森林的木匠,我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一棵树的葱郁足以清凉我,一棵树的枝干足以温暖我。

而当我们爱上一个人,就是要爱一个真实的人,爱一个整个儿的人,会说谎、会犯错;时而逃避,时而软弱;一点点虚荣、一点点倔强,有痛苦,会生病,最后还会死去。

所以,如果我爱你,我不取你精通经纶,不取你王侯将相,不取你辩若悬河,不取你聪明智慧,唯要你真正本如,要眠则眠,要坐即坐;热即取凉,寒即向火。

只那一瞥,如饮风月——《郑风·溱洧》

溱与洧,方涣涣兮。

士与女,方秉蕑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

士与女,殷其盈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三月春来,芍药花开,这盛世,仿佛无际涯,春之无际涯,情之无际涯。在这无际涯中,我只想做个有情有义的看花人,春天看桃花,夏天看荷花,秋天看桂花,冬天看梅花。花有四季,人自然也该如四季般分明:该爱一个人的时候,绝不拖拉;该离开一个人的时候,也总是及时。生命本是如此简单分明。电影《新桥恋人》中,有一段这样的对话: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告诉他:‘天空是白的’,如果那人是我,我就会回答:‘但云是黑的’。那么,我们便知道是爱上了。”“郑风”中的《溱洧》也是讲了这样一个分明的爱情。

溱河和洧水是两条历史之河,在商代甲骨文和多部先秦典籍中,我们得知溱河和洧水共同孕育出羲皇之乡、黄帝故都、夏启之都、古郑之城。

溱河和洧水是两条文明之河,这里留存着一百多处旧石器时代的遗址,同时也是裴李岗文化和新砦文化的诞生地,现在,溱河和洧水流域是“夏商周断代工程”和“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研究之所。

溱河和洧水是两条诗歌之河,《诗经》的源起,《桧风》的悲悯之思、《郑风》的浪漫之情都与这两条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溱洧”二字还曾多次出现在陶渊明、秦观、元好问等文人骚客的诗词曲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