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多老爹的续弦(第3/5页)

教堂里的钟声停止了。行礼的时候快到了,婚礼的行列正向着新娘的家走去;女人都穿着最漂亮的衣裙,男子都穿着外面加上蓝背心的礼服,用着一直盖到耳边的高高的硬领。从玛丽爱达家里出来,他们又回到教堂里。带头的是一群跳着舞,翻着筋斗的孩子。提莫尼在他们中间吹着风笛;他抬起了头,将他的乐器高高地举在空中,看去活像是一个长鼻子在仰天吸气。其次便是那结婚的一对,三多老爹戴着一顶新天鹅绒帽子,穿着一件长袖子的外套,腰身似乎太小了一些,还有绣花的袜子和全新的靴子;玛丽爱达——啊,玛丽爱达!她是多么美丽!伐朗西亚没有一位姑娘比得上她!她有一件很值钱的镶边小外套,一件垂着长须头的马尼拉坎肩,一条衬着四五条衬裙的丝裙,一串拿在手里的珠子,一块代替胸针的大金片,此外,耳朵上还戴着多玛莎夫人以前戴过的明珠。

全村的人都等候在教堂前面——有几个多玛莎夫人的亲属为好奇心所驱使,也来到了那儿,虽然他们族里已经议决绝对不参加这一次的婚礼。可是他们只站在背面,踮起了脚尖在看那行列走过去。

“贼!贼额!真是个贼!”那被触怒了的一族中有个人在新娘的耳朵上看见了多玛莎夫人的耳环,便这么地喊了起来。但是三多老爹只微微笑着,好像是很满意的样子。于是行列便走进了教堂。

那些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从街坊对面将眼睛移到了屋子里。那个风琴手提莫尼却已经走了开去,好像不愿意听那教堂的风琴来和他的音乐竞争似的。可是他碰见了谁?来的正是地痞多尼跟他的几个喜欢捣蛋的朋友!他们几个人占据了一张桌子,坐在那儿眨眼睛,扮鬼脸。全是些镇上的讨厌东西!一定要闹出乱子来了!妇女们都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

但是瞧瞧!他们又离开了教堂!提莫尼从那一张摆在路旁的桌子边站了起来,奏着皇家进行曲,从街坊对面回过来了!全村的无赖似乎都从什么垃圾堆里跑了出来,围绕在入口处,“杏子!杏子!给我们些糖果!”

“要杏子。要糖果。”三多老爹自己拿起了那些东西丢过去,许多客人也照他的样儿乱掷起来。很硬的糖球从那些顽童的比糖球还硬的头上弹了开去,于是争夺在灰堆里开始了。当护送新娘新郎回家去时,一路上糖果的炮弹还是打个不休。

到了酒店的前面,玛丽爱达忽然低倒了头,她的脸儿都变色了。地痞多尼正坐在那儿。三多老爹看见了他,脸上表现出胜利的笑容。那个痞子却只做了个下流的姿态来回答他。他是多么可恶,那个姑娘想,竟敢在她可以骄傲的日子,做出这些讨厌的事情来!

在多玛莎夫人的旧住宅里,如今可说是三多老爹的家里,火热的巧克力茶已经在等候着了。“要注意,不要吃得太多——到吃饭的时候还只有一个钟点了!”证婚人呼良先生高声地喊着;但是群众可早已冲到了糖果面前,不一会儿,那足够放得下一百把椅子的大厅里的桌上,已经给扫得一空。

这个时候,玛丽爱达已经走到了新房里,这就是那一间出名富丽堂皇的,从前是多玛莎夫人很引以为傲的卧室。她在那儿脱去了婚服,换上了一件轻便些的衣裳。不久她又回到了楼下,穿的是一件短袖的便衣,多玛莎夫人的珠宝闪耀在她的手臂上,在她的胸前,在她的颈项间,在她的耳朵边。证婚人是在那儿和刚从圣房里赶到的助理牧师闲谈。客人都走到了天井里,他们都想挤到厨房里去看这一次大宴会的最后一刻钟的准备。提莫尼用尽了气力地在吹他的风笛。一大群的顽童还是在外面喊着,跳着,挑引他们再来抛杏子;偶然有几把扔出去的时候,便你争我夺地闹了起来。

“就是巴尔夏查尔12也没有举行过这么一个宴会。”这是助理牧师就席的时候所发表的谈论;那位证婚人呢,他当然不愿听到别人的知识比他还要丰富,便说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加马曲的人的婚筵,这是他在一本书里看到的。那位证婚人决不下到底塞万提斯是个议员呢,还是《圣经》上的一位先知!天井里还有别的桌子,这是给那些比较不著名的客人坐的。提莫尼是在这一堆人物里,他时刻刻地在那儿招呼侍者给他斟红酒。

菜是整锅地端上来的,一块块的鸡肉多得几乎像是浮在上面的,酱汁里的米粒一般。那些乡下人也像绅士一般地吃着,他们这一辈子恐怕还是第一次吧!并不是用刀叉在一个公共的锅子里乱抢,却每人都有自己的碟子和盘子,此外每人还有一块餐巾。同时,那些乡里人还要做出客气的样儿来。“试试这第二道大肉片吧。”朋友们会隔得远远地这么互相招呼着,大肉片便挨人传递过去,一直到完了为止。于是有人便会满意地点着头,微微地笑着——似乎这第二道大肉片是特别比旁的几道菜好的那种样子。

玛丽爱达坐在她丈夫的身边,却吃得很少。她脸色灰白,痛苦的思想使她皱拢了眉头。她神经过敏地呆看着那扇门,好像地痞多尼随时都会在那儿出现似的。那个流氓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她向他告别的那一晚上,他骂得她多厉害!照理,她应该想念他——应该懊悔自己自私自利为了金钱而结婚。但是很奇怪,她对于痞子的妒忌却相反地觉得有几分满意。他爱她!想起这件事来是很有趣的——现在他是被遗忘了。

盘子渐渐地空起来。煮肉已经吃完了,炙肉也都装进了那些贪吃者的喉咙了。现在来装点这个宴会的便是粗俗的玩笑和戏谑。有几个客人喝醉了酒,竟僵了舌头,大胆地跟两位新人调笑起来。这样便引起了三多老爹满意的笑声,同时却使玛丽爱达窘得涨红了她原本是浅褐色的脸儿。

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玛丽爱达站起身来,手里托着一个盘子,沿席面地环绕过去。赠送新娘的零用钱!她用了小姑娘般的声音请求着。于是都孛龙,半都孛龙,和各种名称的金币纷纷地落进盘子里去。那些新郎的亲属给得特别多,因为希望他在遗嘱上不要忘了他们!

助理牧师可只拿出了两个贝色达,推说在这个自由主义的时代,教会真是穷不过来。

玛丽爱达走完了之后,便将盘子里的钱币都叮叮当当地倒进了袋子里去:这是多么好听的声音哪!

现在这个宴会真可以算得是个宴会了。许多人同时都说起话来。外边的人们也都拥到窗边去看这快乐的一群。

“蓬啪!蓬啪啪!”

听见了这个敬酒的信号,大家都静了一会儿。那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