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多老爹的续弦(第2/5页)

“你真好福气!”大家都怀着妒忌的心情对玛丽爱达这么地祝贺着她的幸运,但是她听了,却含羞地红起脸来;她的母亲,一个工作过度的,病态的老农妇,却窘得一个人在那儿悄悄地淌着眼泪;那个车夫踱来踱去地紧跟着三多老爹,他对于他未来的女婿的宽大,竟想不出一句谦虚的,感恩的话来。

那个晚上,婚约便要在车夫的家里宣读而且签字了。证婚人呼良先生在太阳下山的时候,便带了他的书记,坐了一辆二轮车赶到了那儿,衣袋里插着一个便于携带的长墨水瓶,手臂下挟着一卷贴好印花的公文纸。

厨房里特地放好了一张桌子,一座四叉的烛台上点起了火;证婚人骄傲地走了进来。一个多么博学的,一个多么教人忘不了的,熟悉法律的代表人物!呼良先生用土话来读着那原文,在夸大的,法律的辞句上他还加了好多他自己的解释。你看这位滑稽的人物,这么地穿着黑的长褂,生着一张骄傲的,剃得精光的脸儿,可不是像位教士!这一副眼镜还有什么用处呢,倘若他老是将它高高地搁在额头上?

证婚人念着又念着,他的书记便写着又写着;那支笔在粗糙的,贴好印花的纸上嗖嗖地响个不停。那个时候,助理牧师和两家的朋友都来到了。在堂前的桌上,拿开了那些结婚的礼物,却放上了许多糕饼、糖果、还有馒头、苦杏子和一瓶瓶的甘露酒——有玫瑰的,也有樱桃汁的。

“阿嘿!阿嘿!阿嘿!”呼良先生咳嗽了好多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闪光的长褂,压住了带子把它朝前拉低了一点,又到前面去拿起了一张写好字的纸来。一粒粒的沙泥从那新鲜的纸张里掉到了桌上。

念到了新郎的名字,他故意地皱了皱眉毛,引得三多老爹忍不住首先狂笑起来。念到了玛丽爱达的名字,他又从桌边站开了一些,让出了地位,模仿着舞场里的旧式油头粉面的舞客的那种模样,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样又引得大家都笑开了。但是他读到了婚约里的条文——说起了都孛龙、葡萄园、房产、田地、马匹、骡子这一类东西的时候,贪心和妒忌使那些乡里人的脸都发黑了。只有三多老爹独自个在那儿微笑——那些人一定会知道他是多么有钱有势,知道他对待那选中的女人是多么好,想起了这些事情,他便觉得非常地满意。玛丽爱达的父母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他这种行为,岂但是大量而已!他们的邻人一致会心地点着头儿。真的,你可以将女儿托付给这么的一个男人,用不到半点迟疑!

签字的手续完毕之后,就摆起小酌来。呼良先生夸耀着他出名的老牌滑稽和一肚子的故事,恶意地用胳膊肘去撞着助理牧师维山德先生的胸骨,还跟那个严厉的禁欲主义者特地计划着举行婚礼那一天的可怕的狂欢。

到了十一点钟,什么事情都结束了。助理牧师走了出去,一边在埋怨自己,为什么弄得这么迟还不去睡。市长也和他同时走了。最后,三多老爹便和证婚人以及他的书记一同立起身来。他已经邀过他们今夜在他家里住宿。

玛丽爱达房子外面的道路是非常地黑暗,黑暗得像在没有月亮夜里的旷野上一样。那些镇里的屋顶上面有繁星在青天的深处闪耀。有几只狗在谷场附近狂叫。村庄是睡着了。

证婚人和他的两个同伴很留心地走着前去,在这些生疏的路上,留心着不要给石子绊倒了。“哦,纯洁的玛利亚!”一个粗糙的声音远远地在喊着。“十一点钟——一切多么地好!”守夜人这时候正在那儿巡逻。

在这种墨一般的黑暗里,呼良先生觉得心上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他觉得在玛丽爱达家去的那条大路的角落里,看见了可疑的暗号。好像有人守在她门边。

“看哪,看哪!”

突然有件东西爆裂开,接着便是一阵粗糙的,像人们私语般的声音。从那角落里,好像有浓密的火焰穿过空气直射出来,扭着,绞着,迅速地飞舞着,那位证婚人给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放焰火,放焰火!这是什么玩意儿!证婚人倒下在一间屋子的门口,他的助手也害怕地跌倒了。火球打着了他头顶上的墙壁,又跳到了街道的那一边去;过了一会儿又来了,飞过来的时候还嗤嗤地响着,最后才爆裂起来,声音响到几乎要震聋了耳朵。

三多老爹却一点也不怕地站在街道的中间。

“啊,上帝呀上帝!我知道这是谁玩的把戏!你这个混账的囚犯!”

他找到角落里,举起沉重的手杖来想要打下去;在那儿,当然的,他可以找到那个痞子,和一群他的前妻的亲属!

从天亮起,培尼斯慕林的钟声就在那儿响了。

三多老爹快要结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地区;从各方面都有亲友赶来。有的骑着将颜色花哨的被盖做鞍子的耕马,有的把他们的全家老小都用车子装来了。

三多老爹的家里,已经有一个星期谁也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一会儿了,现在又要做一个喧哗、拥挤的中心点。在这个快乐的时节,几里路附近的最出色的厨娘都给召集了拢来,在厨房和天井里进进出出地走动着,卷起了她们的衣袖,束高了她们的裙子,露出了她们的白裤子。一捆捆的木柴在近火的地方堆叠了起来。村里的屠夫正在后天井里杀母鸡,将那个地方铺成了鸡毛的毯子。家里多年的女仆巴斯刮拉老妈妈正在那儿破小鸡,从它们的肚里挖出肝脏、心脏和鸡肫来做酒席上用的最鲜美的酱汁跟精美的小吃。有钱是多么幸福!那些客人大部分是穷苦的农民,他们年年只够得上吃限有些的地货,现在想起了一整天的大吃大喝,嘴里都禁不住流起口水来。

这许多好吃的东西在培尼斯慕林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在一只角上,新鲜面包堆得像一高特11的木料那么多。一盘盘的山蜗牛不住地拿上大炉子去煮。在食橱里放着一个盛胡椒的大锡盒子。啤酒坛一打一打地从地窖里搬出来——大坛子盛着预备在席上用的红酒,小坛子盛着从三多老爹著名的酒桶里取出来的,白色的烈性酒,这些东西就是在那地方最会喝酒的人看来,也嫌太多了。说到糖果呢,当然也一篮篮地装了不少——硬得像枪弹一般的糖粉球;三多老爹看着这一种热闹的场面,心里有了一个残酷的想法,停一会儿那些少年人争夺起来的时候,这么硬的糖球可不要在他们的头上打起包块来!

啊,事情很顺利!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什么人都到了!连那个风笛手提莫尼也早已到了——因为三多老爹想着在那一天大大地热闹一下,什么钱也不打算节省;他想起了音乐,便吩咐他们要让提莫尼喝一个畅快: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他喝醉了酒,奏起乐来便会特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