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现代穴居人

在亚马孙河流域的雨林深处,在厄瓜多尔和秘鲁之间险峻河流的两岸,居住着Shiwiar部落。这个部落几乎与世隔绝,他们的生活方式反映出了人类进化过程的很多方面。他们采集坚果和水果,在河中捕鱼,猎食各种动物,从穿山甲到巨嘴鸟,常常用吹箭筒这种武器俘获猎物。Shiwiar人对外族非常警惕,基本只跟近亲打交道。他们的日常生活中点缀着一点儿家长里短、一点儿巫术,还有永远存在的疾病和死亡的威胁。被毒蛇咬伤或是毒虫蜇伤的危险无处不在,还有疟疾和其他传染病的威胁。如果寄生虫没有要他们的命,他们的头骨也可能被美洲虎咬出个洞。

研究Shiwiar部落的人类学家拉里·杉山对人类的逻辑和认知非常感兴趣。他喜欢让人做逻辑测试,看看谁能答对。有一次,杉山刚给哈佛大学的学生做完一个测试,然后开始琢磨如果Shiwiar人遇到同样的思维挑战会怎么做。

“很难想象还有哪两个人群比Shiwiar部落和哈佛大学生之间的差异更大,”杉山解释说。哈佛大学的学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拥有世界上最强大脑的精英,并且已经接受了超过12年的学校教育,因此吸收了大量知识。相反,Shiwiar部落的人目不识丁,也从未接受过正规的学校教育。当哈佛的孩子们用《小小爱因斯坦》的题目训练大脑时,Shiwiar部落的孩子正拿着弯刀去丛林寻找食物。如此之大的教育差距,要比较Shiwiar人和哈佛大学学生在逻辑测试中的表现,似乎是很不公平的。

但是,生活在史前社会的居民与超级复杂的现代居民之间的智力差距到底有多大?杉山在进行完逻辑测试后有了惊人的发现——Shiwiar人解开了这些难题。他们的成绩不仅跟非同凡响的哈佛天才旗鼓相当,实际上还要更好一些。为什么目不识丁的丛林居民的逻辑能力能够超过世界顶级学府的学生呢?

要找到答案,我们首先需要进一步了解人类大脑与生俱来的本性。我们将仔细查看人类的进化过程,探索关于现代人类的头骨中若装着石器时代大脑的理论会有怎样非同寻常的意义。已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我们都是现代穴居人,大脑的进化原本是为了应对远古的那些问题,现在却要用来解决复杂的现代社会的问题。

但是,通过更好地了解原始大脑如何工作,研究人员发现,很多被大肆渲染的决策缺陷,其问题可能并不在于受试者,而是出自测试题本身和测试的设计者。基于对进化史的洞见,杉山和同事发现,对于复杂问题稍作调整,就可以把那些看似愚钝的受试者立即转化为深度理性的专家。

大脑的逻辑缺陷

读到这儿你应该已经了解到本书的核心论点:我们的判断和决策中很多看似非理性的偏见,经过仔细研究后你就会发现它们是颇具智慧的。损失厌恶、过度自信、男人高估女人的性趣等原本看似不理性的偏差,透过进化镜头来看,都变得理性起来。一般来说,这些偏见都曾帮助我们的祖先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然而,并非所有偏差的背后都有深藏的智慧。有时偏差仅仅是偏差,而人类的很多偏差都导致了非常不幸的后果。在美国,每年有6万人死于医疗决策失误。医疗失误在美国最常见的死因中排名第六位,比阿尔茨哈默症、乳腺癌、自杀和他杀的排名都要靠前。医疗失误可不是帮助我们避免重大错误的小偏差,而且每个月都有几千人为此失去生命。

研究发现,在面对数学和逻辑问题时,人们尤其容易出现偏差。以下是经典的“琳达问题”,由行为经济学先驱丹尼尔·卡尼曼和阿莫斯·特沃斯基设计。

琳达是一位31岁的单身女性,她坦率、聪明,正在哲学专业学习。她深切关注歧视和社会公正等问题,并且主动参加反对核武器的游行示威。

那么,以下哪种情况可能性更大?

A. 琳达是一位银行柜员。

B. 琳达是一位银行柜员,并积极参加女权主义运动。

正确答案是A,即琳达只是一位银行柜员的可能性更大。然而卡尼曼和特沃斯基发现,几乎90%的人都错误地选择了B。大部分人相信,琳达可能不仅是位银行柜员,而且还是位积极的女权主义者。其实这个选项不对,因为两个事件同时发生的概率要低于任何一个事件单独发生的概率,如图5–1所示。即便像琳达这样的人成为银行柜员的可能性很小,成为积极的女权主义者的概率更大,但我们已经知道她是个银行柜员了——A选项和B选项都说了她在银行工作。两个选项都已推定她是一位银行柜员,则琳达位于左边圆圈(所有银行柜员)中的概率一定会大于她既是银行柜员又是女权主义者(即位于两个圆圈狭小的交集部分)的概率。在数学意义上,既是银行柜员又是女权主义者的女性永远少于只是银行柜员的女性。因此,如果你选择了B,形势就对你相当不利了。

行为经济学家和心理学家发现,人们会被各种其实并不太难的问题难住(回答琳达问题并不需要你有任何三角学、微积分、线性代数方面的知识),然而千百项研究都暴露出人类大脑的局限性。对于这样不尽如人意的表现,通常的解释是,人们总的来说在数学、逻辑和推理方面都比较笨拙,弥补这个缺陷的方法就是在这些领域进行更多正规的培训。如果勤学苦练,我们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图5–1 琳达问题图示

但这种解释存在一个问题。实验表明,即使是非常聪明的人,包括哈佛、耶鲁、普林斯顿的大学毕业生,犯这种错误的概率也几乎同样高。虽然经过多年的正规教育,学习了数学、逻辑和推理方面的课程,大多数人还是难以做对像“琳达问题”这样的基础题目。每年由于医疗失误造成的6万例死亡案例,犯错的大都是专家,他们接受过多年的培训,但仍然会在做决策时遇到问题。

进一步观察,你会发现这种让人困扰的问题都有惊人的独特之处。例如琳达问题,人们一旦了解了其中的逻辑(看到两个圆圈的图示),答案就一目了然——这个题目并没有那么难。然而这个题目如果以原来的形式摆在那里,那么你几乎不可能看到这个简单的答案。这种形式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是什么造成了这么多的决策偏差?导致偏差的原因可能不是能力的缺乏,而在于提出问题的形式。

说与写

人生中有些事情是很容易的,比如学说话。大多数孩子两岁时就开始说话了。3岁时,一般的孩子都已经掌握了几百个单词,而且一个新词常常只听到一次就会用了。4岁时,从剑桥到柬埔寨的孩子都已经成了交流大师,他们能详细地阐述自己想要哪个玩具、不爱吃哪种食物,以及更愿意对哪个家长颐指气使。语言能力的发育似乎不受父母教育的影响——有些父母从孩子一出生就跟他说个不停,而有些父母觉得跟不会说话的新生儿交谈纯属浪费时间。这一切都关系不大,孩子们只要能听到别人谈话,就能学会说话。你只需打开电视,让孩子听着其中的谈话或是让他们在厨房里爬来爬去听父母和祖父母唠家常,这样他们早晚都会自发地开始说话。如此看来,要是人生中所有的事情都像学说话一样容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