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奥莉芙

1908年7月24日

一个留着鬓发的犹太人把我们领进了他的店里。他让我们看了一张简易床,要价1.85美元。安吉丽娜把价格还到了1.5美元,还让他包运送。接着,我们又去阿尔芒德太太那里把我的家当都拿了出来。等我们回到安吉丽娜的住处时,一个男孩站在前门,正等着我们,他把我的新床送了过来。他帮着我们把东西都搬到屋里,我们给了他5美分小费。现在我就坐在我的这张简易床上,望着窗外街对面的公寓楼,写下这则日记。

我的大箱子可以当作小凳子、桌子和衣柜。尽管这间脏兮兮的斗室与我想要的带有私人浴室的房间相去甚远,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有了家的感觉,尤其是在我们擦窗户、拖地板、将漂亮的墙纸都弄干净之后。艾达姑姑肯定会为我如此勤快地做家务而感到骄傲的,但与此同时,她不会赞成我搬到这样的穷街陋巷来住的,哪怕我在信里告诉她,我只是暂时栖居。我没有告诉她我升职的事,以防她看到信后觉得我言语奇怪,径直跑到纽约来看看我是否已经神智不太正常。

我最野心勃勃的计划是把屋子里的蟑螂都消灭掉。在询问了五金店的老板后,我在所有管道、缝隙和房间入口都涂上松节油,然后在公寓的地上放了一些混着硼砂和糖的碟子。这样,我们每天都要清扫许多蟑螂的尸体,兴致盎然地把它们倒进火炉里烧掉。

另一个大麻烦是炉子。烧炉子会产生不少炉灰,而且要让炉子始终烧着,需要一直有人照看。我注意到鲍里街上的手推车商贩会卖一些二手厨具,我在街上看了半天,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没有和卖货的老妇人讨价还价,很得意地把采购来的品相良好的二手保温锅带回了住处。

在安吉丽娜的指导下,我生平第一次做饭。首先,我炒了罐头里的豌豆,用黄油拌好洋葱,接着又炒了一些薄牛肉片。我用奶油、盐和胡椒做成酱汁,煨熟后,和蛋黄搅拌。这简简单单一顿饭尝起来味道还出奇好。

“哎呀!”在我们狼吞虎咽的时候,安吉丽娜说,“我让你搬进来时,可没想到还能附带着招来一个家庭主妇啊。”

“我也没想到。”我对自己做饭的成绩感到骄傲,但这份骄傲中也混杂着哀伤,我从没有机会给父亲做一顿饭,让他高兴。

1908年7月27日

我想强迫自己看看《女人一生四阶段》中关于生孩子的描述。我唯一知道的那点生小孩的知识是泰茜告诉我的,她当时帮她母亲在草原上生产。在加尔布雷思医生的书里,她说女人生小孩有三个步骤,但每次我一开始读,就被她说的可怕细节吓住了,只好把书放到一边,不去看它。

又过了几个晚上,我再次用保温锅做菜,安吉丽娜在我旁边大声读着乔写来的信。我在搅拌新鲜的西红柿,炖牛肉的香味让我馋涎欲滴。

我最亲爱的唯一的姐姐:

他们说,地震[41]毁掉了一切,我们再也看不到地震前的模样了。这边的意大利区是首先开始重建的,所以现在这个区域是城市里最好的街区,这我可不是在信口开河。这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干净的。

我们住在北滩。有些人把这里叫拉丁区,但妈妈以为她现在身处天堂,或者回到了意大利——对她来说,意大利就是天堂。这边的天空如此的蓝,棕褐色的群山,仿佛生活在画里一样。你还待在纽约的下水沟里吧?真是个傻瓜。我现在可一点儿都不想纽约了。

我很希望他还能想着我,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儿,当然,我们的一夜欢娱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妈妈只想要一堆孙子。你还记得他们想把你们撮合在一起的那位表哥吗?妈妈让我带着他的妹妹去看表演。她长了一个大鼻子,一口黄牙。Ma che[42]!我遇见了一个在糖果柜台工作的女孩。她是我看过的最漂亮的女孩。我计划让她喜欢上我。

“这家伙一点儿都没变。”安吉丽娜说。

“嗯。”我在西红柿牛肉汤里又加了些盐,假装正全神贯注于烹饪。

如果你还好奇的话,我觉得我会和一个女演员结婚。她肯定是个浪荡女子,或者一门心思都在她的事业上。

安吉丽娜抬起头来说:“也许当初我应该鼓励你们俩在一起,你会对他有好的影响的。”

“也或许是他对我施加坏影响。”我这次没有脸红,因为炖汤的蒸汽正扑在我的脸上。

“我一直知道你对他很好。”

“我才没有呢!信上还说了些什么?”

他们在市区开了个很大的百货商场,叫作商业中心。你可以很容易在这儿找到工作。我为你这么热的天还在埋头苦干感到难过。你周围的男人太多,这会让你慢慢失去自己诚实善良的本性。你只要说一句话,我就把火车票给你寄过去。

爱你的乔

我倒了一杯啤酒。“如果事情不是这样子的,你会搬到那边去住吗?”

“我可不喜欢大山,”安吉丽娜说,“也不喜欢地震。”

“我也是。”我尝了一口啤酒,把酒倒进汤里。我希望生活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直到永远。

1908年8月4日

热得要死。星期天下午,我一整天连小拇指尖都不想动弹一下。如果安吉丽娜的孩子够聪明,就应该在这场热浪过后再出生。

我坐在桌边,试着阅读安吉丽娜从医生那里拿回来的小册子。萨蒂四仰八叉地躺在我的简易床上,安吉丽娜也躺在她的床上。大多数周末,萨蒂都会过来看我们,并抱怨她的新工作。她恨她的工作,但有一位和她一起工作的年轻人,叫哈里·卡森伯格,是她心爱的人。“有一次我玩牌算命,”萨蒂说,“结果呢,牌上显示,我会成为卡森伯格太太的。”

“那可得恭喜卡森伯格先生了。”我笑着说。

“我生小孩的时候,”萨蒂没有理会我的玩笑,继续说,“不会去找医生的。罗西是东区最好的助产妇,她接生过一千多个小孩,没有出过一次事故。”

安吉丽娜笑了起来。“只有那些长着胡子的老太太们才会这样说吧。”

我仍然没有读加尔布雷思医生那本书里关于生小孩的记载,而安吉丽娜拿出来的这本小册子,光看看里面那些插图,就把我吓得够呛,让我不敢读下去了。安吉丽娜倒没有我这么担心和焦虑,她母亲生孩子的经验让她对这事儿没有那么害怕,我却因为自己母亲的命运而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