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想飞 Fly Away(第4/4页)

“什么都想,我喜欢梦想。”

“你醒着的时候怎么梦想?”

“那是最好的梦。”

“你得喝醉了才能梦得到,或者抽印度大麻,但是你没准连大麻是什么都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

“大麻是穷人用来逃避悲惨命运的东西,但这也要花钱。”

“这就是我要梦想的原因,梦想不要钱。”

“你怎么这么怪?你为什么不能正常点,在路上吐痰,或者拉在裤子里?”

“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离开孟买。”

“这不是梦想。”

“为什么不是?”

“逃离不是梦想,不管怎么样吧,那是布布的梦想。”

“布布到底是谁?”

祥弟看着古蒂,她实然笑了一下,然后赶快闭上眼睛,好像沉重的睡意突然来袭一样。

“她是布布?”桑迪问,“真可怕,你给她起了个夜莺的名字,你可真够能做梦的。现在去睡吧。”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如果你闲得慌,就去跟老鼠说话吧。看,我把盒子拿起来,然后你就钻进洞里做梦了。”

“有什么东西是你真正梦想要得到的吗?”

“我不回答你的问题,你就不让我睡了,是吗?”

“对。”

“好,那我就告诉你。”

“讲实话。”

“好,讲实话,”桑迪瞅了他妹妹一眼,古蒂闭着眼睛,艾玛动了一下又安静下来了。一辆警车冲过公共汽车站,祥弟马上想到三只蓝黄相间条纹的老虎跟在警车后面吼叫着,像警车的警报器一样。警察虎能到警车去不了的地方,它们比警察更能闻出贼的气味,它们还能照看孟买的孩子们,像对自己的虎崽一样。“好,”桑迪说,他抓着那条僵硬的腿,“我告诉你。”

“好的。”

“但是你不能跟别人说,也不许再跟我重复。我们胡扯完之后,你就得让我好好睡觉,就算上帝来了,开始在路当中做羊肉比亚尼菜,你也不能叫醒我。”

“我答应你。”

“看到我这条腿了吗?我从来都不能跑,就算走路都觉得沉重,就好像我的怒气都积聚在这条腿上一样,它变得越来越重。连我爸爸死的时候,我都没法朝他跑过去,最后我总算在艾玛和我妹妹后面到了那儿。有时候我只希望不会觉得这么沉重,你知道,就像你做白日梦一样,我希望有一天……算了,太傻了,我去睡了。”

“讲啊,桑迪。”

“这有什么意思啊?我希望的东西是不可能实现的。”

“为什么要希望能实现的东西呢?”

“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是的。”

“那我想飞,”桑迪小声说,“这是我的梦想。我,桑迪,有一天能飞遍孟买,看到每一条水沟,看到所有的商店、影剧院、赌场、妓院、斗鸡、板球赛,一旦我看完了这些,我就像一只冠军鸟一样,飞过大海,一直不停,我这辈子就在天上飞着了。”“这真是个很棒的梦想。”祥弟说。

“但这永远也不会成真,所以又有什么用呢?”

祥弟没说话,他想跟桑迪说没有悲伤的城市,警察虎怎么在街上巡逻,保护他们,怎样到处都是花,水龙头怎样喷出纯净的雨水,而且最主要的是,没有人会变成残疾,人们也不会彼此伤害。

“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桑迪说。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总是围着那条头巾,就算热得要命你也不摘?”

“那不是头巾,”祥弟说,“那是……”

祥弟不知道要不要把这块布是怎么回事告诉桑迪,不是他不信任桑迪,而是祥弟想一直保守这块布的秘密,直到找到他爸爸,但他也不想跟桑迪说谎。

“这块布是孤儿院一直照顾我们的萨迪克夫人给的,看着这块布我就能想起她,”祥弟说,“它能给我带来好运。”

“你真是个怪人,竟然相信在孟买这种地方能有好运,”桑迪说,“但是我们需要所有的运气站在我们这边,让我们能离开这个地方。所以继续围着吧,我们就靠你了,睡吧。”他转过身躺了下来。

开始刮起一阵大风,风越来越大,吹得祥弟很不舒服。也许风在告诉他什么事,对,是在告诉他别傻到去相信什么警察虎和三角梅修剪成的马。空中花园只不过是把植物的枝子剪下来,每次把那些植物修剪成动物形状的时候,它们一定在痛苦地尖叫。

祥弟站起来看着周围,公共汽车站后面的两棵椰子树被大风吹得前后摇摆,椰子树的树枝像翻过去的雨伞一样指着天空。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夜晚啊,马车旅行很美妙,连月光都比往常要亮,而现在,天空又开始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