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聚会 Meeting

“你会好的”,她说,“你刚开始在街头生活,就会在几天之内见到一切,在这几天的功夫里面,你就能见识到大多数大人一辈子见过的东西。”

夜晚到来的时候,桑迪数了数一天要来的钱,祥弟和他整个傍晚都在乞讨。桑迪一共讨了二十五卢比,祥弟只讨了七卢比,他们还是不能用那些钱买东西,得把钱都给阿南德·拜依,阿南德把自己要的钱拿走,再把剩下的给他们。更重要的是,要把祥弟介绍给阿南德·拜依,因为如果阿南德·拜依发现有新来的人没经他允许就在他的地盘上乞讨,他没准会把那人的手指头或者脚趾头割下来。

祥弟看着桑迪走到那个废楼那儿去方便,现在他和古蒂待在一起了,可古蒂根本就不往他那边看。他想问古蒂艾玛去哪儿了,又决定还是不问了。他在想如果艾玛是他妈妈的话,他会怎么办,他决不会扔下她不管,无论她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祥弟闻了一下系在脖子上的白布,上面都是他自己的味道,盖过了原来他爸爸的感觉,他不明白这么一小块布当初是怎么裹住他的身体的。

“别玩你那头巾了,”古蒂说,“你为什么大热天还在脖子上系着这么可笑的头巾啊?”她手里拿着个马口铁罐正往里面看,里面很可能有点钱。“礼拜会是在明天。”古蒂说,她最后还是往祥弟这边看了看。

“明天?”

“那之前就别吃东西了。”

“为什么?”

“别长肉,你得瘦得能钻过栏杆才行。”

“我不去偷东西,我压根就没答应过要去劫庙里的钱。”

“那你还待在这儿干吗,出去。”

祥弟被古蒂那刺耳的话伤到了,他对古蒂想当然地要他去偷东西感到很生气。可又为什么他还是和桑迪跟古蒂待在一起呢?他该离开,他真正要做的是找他爸爸。祥弟发现脖子上的那块布已经被汗湿透了,如果一阵风吹过来,把那块布从他脖子上吹到天上去,飞过烟囱和高楼大厦,飘啊飘,这样他跑步的速度就用得上了,他就跟着那块布使劲跑。然后那块布落下来飘到他爸爸脚边,他也跑到爸爸身边去。

风并没有吹过来,祥弟倒听见古蒂说:“我下午看到你的肋骨了,这会让你卡在栏杆上的,你得学着把肋骨往身子里按一按。”

“我不想这样。”

“照我说的做,你会高兴的,”古蒂用命令的口气说,“把你的胃往上吸,上身往里挤,尽量多憋会儿气。现在就开始练,直到你从庙里拿着钱出来。”

祥弟看着古蒂,这个小女孩穿着件不合身的棕色裙子,手腕上戴着橘红色的镯子,褐色的眼睛下面还有黑眼圈。祥弟注意到太阳把古蒂的头发晒得卷了起来,挡住了她的右眼,而且虽然是在晚上,跟周围的环境比起来,古蒂还是很显眼。祥弟对自己说,这是自然的,因为古蒂周围是一座废楼,还有几家灯光昏暗的小店。可即便古蒂站在森林中间,她还是会很显眼,就像一只小母老虎在风中,在草丛里,在摇摆的大树中间。

“你在看什么呢?”她问。

“我……没什么。我在听你说话。”

“我都不说了你还在听?”

桑迪及时地出现了,眉毛湿湿的。祥弟想,这说明他一定洗脸了,没准桑迪跟自己用的还是同一个水龙头呢。

“准备好了吗?”桑迪问。

“准备什么?”祥弟问。

“我们去见阿南德·拜依。”

“我们?”

“你是新来的,你得去见他。如果你不去的话,你身上就会莫名其妙地少些什么。”

“事实上他已经少得可怜。”古蒂嘟囔着。

“啊,你们已经成朋友了,”桑迪说,“古蒂,你知道他会读书写字吗?”

古蒂睁大了眼睛,但什么也没说。她把那个马口铁罐藏在了之前放着的一个地洞里,又在上面压了块大石头。“我们走吧。”她说。

“她也要去吗?”祥弟小声对桑迪说,“这会不会有危险?”

“你们偷偷说什么呢?”古蒂问。

“他说你多像个天使。”桑迪说。

“尤其是在说话的时候。”祥弟说,声音刚刚能被古蒂听见。

“如果你不喜欢听我说话,就把耳朵堵上,”古蒂说,“还有个更好的办法,让阿南德·拜依割了算了。”

“她不是那个意思,”桑迪说,“她爱上你了,就这样。她下午看见你的肋骨以后,就激动得开始说情话。”

“安静点,”祥弟对桑迪说,“咱们散步的时候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散步?”古蒂说,“你觉得我们是在散步?哦,我们一路散着步到阿南德·拜依的院子里去,在路上还能看到漂亮的花……”

“古蒂,他还不熟悉这儿呢。”桑迪说,“现在我们安静点儿吧,不然我们这位小贼该生气地投奔光明去了。”

记住,做贼一次,做贼一辈子——祥弟真希望萨迪克夫人的话别总在他耳边响起。

三个人从那座废楼边上走过,来到了一面灰墙跟前,墙上有个洞,足够他们从里面钻过去。洞那边是个小操场,他们穿过操场的时候,祥弟看到碎石铺成的地面上有三个洞,他想也许操场上还钉过板球柱。对于板球的想象让祥弟兴奋起来,他知道如何成为一个很好的击球手,他长得还不够高,而且要拿起沉重的板球拍把球击出球场,他的力量也不够,但他跑得很快。他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外野手。如果对方的击球手把球往界外打,祥弟就会飞跑着扑过去,他会用尽一切必要的手段去截球,然后用能使整个体育场沸腾的力量把球回扔给接球手。祥弟耳边响着掌声,走过了学校操场。

三个人又走到了一面墙跟前,那是学校的外墙。这回墙上没洞了,而是有个小铁门,旁边卧着一条流浪狗呼呼地睡得正香,嘴里流出口水来,树叶落到它身上。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那条狗睁开了一只眼,然后闭上继续睡。古蒂弯下腰,摸着狗的肚子说:“我的莫提不舒服了。”祥弟看到古蒂凑过去,好像在跟狗说话,但他听不到说了些什么。古蒂把树叶从狗身上拂下去,把手放在狗的头上,闭上眼睛待了几秒钟,然后穿过那扇铁门到了一个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