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e(第3/5页)

“这里有艾伦先生吗?”他用柔和的嗓音问道。

“我就是艾伦。”

那人在衬衫口袋里摸索,拿出一张纸。他蹲在码头边缘,把纸递过来,说:“我是顶峰出租汽车公司的,有位女士让你打这个电话。”

小艾伦一把抓过纸来,对着灯光看起来。“哪个女士?她给你的?”

“不是,先生。我从电台上听到,记在纸上的。他们让我过来交给你。”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就转身回去了。

“也许是帕蒂。”我说。

这话推了他一把。他犹豫了,我能感觉出他在考虑把我赶上岸,把笛玲锁在船里。我往帆布椅上一靠,深陷进去,然后说:“如果不是她,你去打电话的时候她估计就到了,我会跟她说你马上回来。”

“就这么办。”他说,然后跃上码头离去。他的步伐轻盈有力,就像在春天的牧场上奔跑的好马。

我数到十,然后下去。我找到开关,打开灯。我像一股急促的旋风刮遍整艘船,拽出抽屉,扔到地上,摸了一遍可能的藏匿之处。我没指望找到什么,但我想让场面看上去像一次彻底的搜查。在我暴走疾驰、翻箱倒柜之际,我不断地在祈求露易丝:“拖住他,宝贝,让他拿着电话,别让他走人。”我们为这头怪物准备了些有趣的对白。虽然我搞出很大声响,笛玲动也没动。

我精心挑选了一个位置,一个有光亮的地方,他一眼就能瞥见。接着我把赝品蓝宝石放在那里,就像一个手忙脚乱的盗贼甩手落下的那样,然后把一张五十美元放在驾驶舱的地板上,室内的灯光正好落在上面,再关上码头灯,扯下开关,掰成两半。紧接着,我快速爬上舱顶,平趴在救生艇的另一头,察看自己的视角。我可以攀在栏杆上,倾着身子透过舷窗看见小前舱,或者退后几步,用同样的方法看大舱。

我完全可以预料到他会怎么做,面对这种情况,他别无选择。露易丝对计划的这一部分相当怀疑,还担心有人会半途出现。但没有人出现,小艾伦也不会出人意料。

我听见甲板上传来他急迫的脚步。我把头压低。我听见他砰的一声跳进驾驶舱,然后是惊慌的咒骂声。

他会发现的,而且会很快发现。我小心地倾过身子,往里面看去,看见他一手抓起宝石,凝视着,然后塞进口袋。接着他冲向船上的无线电设备,抓住设备正下方的木抽屉,把它整个拉出来。一阵奇怪的嗡嗡声回荡开。他伸手探进原来放抽屉的地方,嗡嗡声就停下了。他的手在里面捣腾,然后收回手臂,一手拿着一个布袋,另一只手是一个装着纸币的塑料袋。他检查了两个袋子,又把它们塞回去,再打开警报器,推回抽屉。抽屉一回到原位,警报声就自动解除。他走向沉睡的女孩,野蛮地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拎起来左右摇晃。小艾伦宽敞的后背对着我。女孩睁开眼睛,睁得很大却空无一物,似乎直直地瞪着我,我差点抽身而退,然后她的眼睛又闭上了。小艾伦猛抽她,她的眼睛仍旧闭着。小艾伦扔掉她。

突然,他伸手进口袋,掏出那块石头,走近灯光。他的身体紧绷,肩膀耸起。我退回去,感觉他随时会冲过来抓住我。

我向船头蠕动,爬到檐上,把丝袜从口袋里一点一点扯出来。下面的灯光很快一盏一盏熄灭,我本来就没指望有光。为了尽快适应夜视,我紧闭双眼几秒钟,再睁开。我听见他走近,动作敏捷。我需要一个好机会,必须为此冒险一搏。他一现身,我的头和肩膀顺着船沿滑下去。他听到或是感觉到我的动静,想转身,但我狠狠地给他来了几下,比想象中的要轻松顺畅。他向后踉跄三步,先是跪倒,然后趴下。我跳下来,手脚并用,轻巧着陆。他想爬起来,我又赏了他一拳,这一拳更为精准,足以打断他的手腕。他再次双手撑地跪下,摇着脑袋,不停叹气。他的头骨坚固得令人赞叹。我一击正中他的左耳后方,他的手臂松开,脸朝柚木地板摔去。我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内心争斗了片刻,犹豫是否要暴打他一顿。不过那三下够他躺一阵子,也够我去完成两件事情:夺回他的宝物并废掉他的游船。

藏宝抽屉设计得挺复杂。他在里面装了个用电池的报警器,我找不到开关,于是把电线扯掉。隐形门在抽屉的正后方,上面有个可以滑动的盖子。我把钞票塞进一个口袋,然后晃了晃布袋,它发出玻璃碰撞的声音。这声音触发了一段旧时记忆:很久以前我在学校操场上赢来的弹珠,沉甸甸的战利品。我把布袋塞进衬衫,宝石隔着布料亲近皮肤,透出奇异的清凉感,宛若清凉的喜马拉雅,或冰冷的走私黄金、牢房的铁条,抑或是那双蓝色的小眼睛,浮在动人的笑容之上。

船不是问题。拉起某个舱门,扯断一些电线就行。但我突然想起那颗赝品宝石。如果我没法寄回去,哈利会宰我一刀。我蹲在小艾伦身边,在他裤子右边的口袋摸到了。突然,他翻身压住我的手,沿着我的手腕手臂翻滚,杠杆作用将我掀倒。他仰天躺着,后背压住我的右手臂,他的左臂勒住我的脖子,把我的头卡在他的腰部,然后用另一只手死命捶我。我没法翻身,也无从还手。我的脸开始破裂,世界模糊起来。我用膝盖撑起身子,把另一只手臂塞进他身下,使劲撬他,把他撬起来,翻过去,然后从他口袋里抽回右手。他如橡皮般灵巧地弹起,我差点没看见飞踹而来的一脚,仓促躲闪,肩膀外侧被踢个正着,左臂当场麻木。他打得很来劲,始终压低身子,保持平衡,每次呼吸都呼呼作响。我打中他两次,接着就被他一拳揍倒在一堆椅子里,然后他开始痛快淋漓地猛击我的肋骨、抠我的眼睛、用膝盖撞我,把能打到的地方都打个稀烂。他跨坐在我身上,两条粗腿压住我的双臂,拽着我的耳朵把我的头拎起来,砸向地板。世界放缓,犹如梦境。我感觉一只手臂松脱,然后看见一只手举在高处,手掌直抵他的下巴。他想用握紧的双拳重击我僵直的手臂,要不是我一脚蹬开他,他已经一拳打断了我的手。他又扑回来,像一只野猫,而且手上挥着一根从椅子上断裂的硬木头。第一下打在我的肩膀上,第二下命中我的左耳上方。我的脑中响起一片白茫茫的铃声。他往一边挪开,喘着粗气,任我栽倒。我侧身摔下,他猛踹我的腹部,就像足球运动员远射。

在残存的破碎意识中,世界显得遥远、无关紧要,就像一台电视机,架在黑暗的礼堂的远端,声音模糊,画面紊乱。不知何处,那个满面笑容的家伙靠着栏杆,大口吸气,吸了好一会。就算有人在我身上放火,我连眼皮也不会眨一下。他开始清理驾驶舱,还哼着歌。我听出是哪首歌。“生死恋36”,威廉·荷顿和珍妮弗·琼斯演的。我记得她穿着白色泳衣,走进香港的浅水海湾。但我没法专心想她,老爹每次靠近,都会踢我一脚,合着音乐的拍子。后来他对着我的头来了一脚,远端的电视机瞬间消失,只剩一个小白点,接着小白点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