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ce(第4/5页)

我们一起喝酒。这群年轻的玩伴叫他老爹,膜拜他。他始终满面笑容。笛玲揶揄他,克莉拿他开玩笑,彼得不理他。自始至终,小艾伦满面笑容,但某种本能让他提防着我。我朝他看去,会看见那双蓝色的小眼睛浮在灿烂的笑容上,正上下打量我。他像一只老猫,放松地看着老鼠上蹿下跳。他不欢迎第二只猫加入游戏,因为老鼠不够多。

但我听到了想知道的东西。彼得对帕蒂说,只要小艾伦把船弄好,他们立马出发。他们会把行李搬上船,然后开到迈阿密,在迈阿密把船弄好,再开去比米尼。这一趟出海要花一星期或者十天,费用老爹全包。这才叫老爹。帕蒂会和她爸妈说,她去杰克逊维尔找一个女朋友。老爹说,他们可能周二或周三出发,别带太多东西。将就点,孩子们。

我们在巴尼酒馆吃了炸鱼三明治,然后开始喝啤酒。傍晚时分,这帮人分头散去。彼得送帕蒂回家;老爹和笛玲待在船上;我和克莉到楼上公寓去。这些公寓房又小又脏,天花板高耸,墙上抹了层层油漆,地毯灰扑扑的,廉价的家具沾着污迹、布满伤痕,家居用品也十分简陋。她在太阳下面烤了一个小时,又喝了啤酒,现在晕乎乎的,但又开了两罐啤酒,然后去冲澡。她给了我一本书看,是一本很厚的影集,都是拍她的大尺寸性感照片,裸体或半裸的,配上复杂的打光。我估计,她拍这些照片有些年头了。有些照片很诱人,有些乏味至极,放在一起就是非常普通的人体艺术照——背后打光、胸部与臀部挺起的黄褐色轮廓,还有标准的湿嘴唇,微笑着,闪闪发亮。她说她的摄影师朋友卖了不少她的照片给杂志社。我相信她。她的身段够格,摄影技巧也还行。她早已冲完澡,我也翻完了书。这时我听见她小声叫我,便走进卧室。她拉下了黄色的窗帘,寒碜的房间里透着黯淡金光。她赤身裸体地躺着,腰上横着一条黑色浴巾。“你好,亲爱的。”她说。她的脸上挂着照片上的笑容,只不过更为呆滞。

“你也好。”

浮肿的下巴,困倦的绿眼睛,粗壮光滑的棕色大腿。她打了个哈欠,说:“我们做个小爱,然后睡个小觉觉吧,甜心。”

“我先冲个澡。”

“行,好啊,你去吧,快点啊。我很想要,宝贝。”

我走进浴室,里面到处是发霉的毛巾和酸臭的泳衣,像一片沼泽,臭味与香水味混合,滑溜溜又湿答答。墙上没有青苔、角落里没长蘑菇、马桶里不见叶子,这让我很惊讶。洗澡水稀稀落落、不冷不热。我冲了很长很长时间,然后找了最干的一块毛巾。我异常小心地推开卧室门,正如我所预料和希望的,她发出鼓点般的规律鼾声,每次吐气就“啪”的一响。我偷偷摸摸地穿上衣服,踮着脚走到床边,拿起黑色浴巾,把它扔进浴室,然后把我的空啤酒罐瓶放在地上,摆在她的酒罐旁边。我在客厅里找到一张明信片和一小截铅笔,写道:“克莉甜心,你在半睡半醒中也无比动人。迟些联系,亲爱的。”我把明信片放在床上离她较远的一边,再踮着脚走出去,笑得像白痴,或者说,像老爹。

但这笑容让人隐隐作痛。她们是小兔赛跑中的失败者,但她们输在不同的赛道上,和玛丽安们不同,也和开着破烂车来到超市优惠夜、拖着沉重脚步走在光亮的过道上、对困倦的孩子咆哮的女人不同。笛玲和克莉把欲求留给夜生活,她们可以是任何人性爱宝典中的插页女郎。二十出头,你得会找乐子。总会有男人找上你,电话铃声总会响起。朋友的朋友嘛。青春是用不完的,是吧,总有一天会回归正道。如果你倦了、醉了或闷了,那就快点装出一个大大的假高潮,一切就虚无地结束了。你还得学会从他们那里要点小礼物,比如坐船出海,帮你付房租,或买几件名牌泳衣。朋友之间的馈赠而已,别刻意讨要。有些人会伸手要钱,这么搞说不定会惹来警察什么的。偶尔去做一下服务员,其他时候就是约约会,没别的。一段时间内只能约一个,逗他开心,这么一来,如果你手头紧,他会借你钱。还得多存些号码,要是来了一堆男人,可以随时凑人。

这就是让人晕眩的阴暗世界。她们甚至不会卖力把这事做好,因为她们从来没学过做好任何事。她们越活越龌龊,青春消逝,就不剩别的什么,只留下死寂的双眼和那些肉体上的小伎俩,然后觉得是自己的运气不够好。十五到二十五岁是她们的全部资本,她们老得很快、很夸张。这些女人是永远找不到窝的兔子。

在炎热的蓝色黄昏下,我回到露易丝身边。她显得异常温顺,穿着一件白领海军服,一头黑发梳平,样子朴素。给人的感觉是,她发誓毕生远离酒精、好好生活。

我原谅了她所有的轻浮往事,她的黑眼睛泪光闪闪。

晚饭后,我告诉她出海的事,也和她说了我的计划。我们把计划过了一遍,修补漏洞,让它变得更扎实可行。我们没有谈到结局,尽管从整个计划来看,结局是不言自明的。

她用冰凉的嘴唇碰了我一下,和我道晚安,然后矜持地移开暗淡的目光。

躺在床上,我想起小艾伦粗硬凶狠的双手。在宜人的笑容背后,他像铁锤一样顽强,像一只戴着笑面的野兽、一个聪明又扭曲的物种,捕捉温存无邪的猎物,让她们变质、不得安生,以此填补自己空虚的灵魂。

于是我想到了身边的温存。我仔细估算我们之间的距离。二十一英尺,差不多,从这边的床角到那边的床角。对她的欲求,会不会削弱她的斗志?任她独自入睡,她会不会质疑自己的诱惑力?还有,她的温柔婉约能否冲走柑橘旅馆那些女孩身上浓重的肉欲气息?麦基,你这个负心人、花花公子、满腹理由的家伙。这一串思索,不过是性激素的衍生物。睡吧。

她朝左睡,还是朝右睡?她是不是也醒着?她是否也睁着双眼,凝视黑暗,听着冷气的嗡鸣?她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不想要她?

睡吧,麦基,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想让她一辈子依赖你吗?

我坐起来,心怦怦跳,呼吸浅短。我走进她的房间,步履无声,如一阵轻烟。她应该睡着了,我应该立马转身溜开。

我挨近床边,差点没认出溢满枕头的黑发。我屏住呼吸,聆听她呼吸的律动。她的喉咙发出一小声满足欣慰的声响,然后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向她,再把床单和毯子掀到一边,让自己一览无余,然后轻巧地引导我们的身体。当我与她躺倒,结合在一起,她马上进入状态,陷入漫长的狂喜和颤抖,将她睡前的所思所想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