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第4/5页)
“阿丝,你去滑吧。我扶着墙练习。”
“没关系,我陪着你。”
“不用,你去吧。”
“行吗?”阿丝很抱歉地说完,滑走了。她追上了藤田,和他并肩滑起来。一起滑冰的青年男女真让人羡慕啊,我一边在冰面上慢慢蹭着,一边想。
阿丝每次滑过我身边,都过来扶着我滑一会儿,还给我打气说:“你不扶着墙试试,绝对没事。”我小心翼翼地拿开手,隔着手套使劲攥住了阿丝的手。
“快点快点,藤田,你拉着右手。”
听到叫他,藤田这才来到我身边。我用力拉着两个人,虽然能走几步,可是没法一蹴脚跟滑起来,身子左歪歪右斜斜,怎么也掌握不好平衡。
“呀,我的胳膊要折了。”
我的身体太重,压得阿丝叫了起来。我一慌,又向藤田这边一倒,“哇”的一声失去了平衡,三个人一齐坐在了地上。紧紧裹在冰鞋里的脚趾甲生疼。我不想再滑了,真想一个人找个暖和的地方喝杯可可。
勤劳感谢日[1]那天,吟子有个舞蹈汇报演出,在隔一站的文化会馆。于是我邀了藤田一起去看。旧甲府街道车不多,风夹带着尘土,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出门时我好像说了句“好冷啊”。路过贴着出租信息的不动产铺面时,我停下脚步想看一看,藤田却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
到了会馆,大厅里已经被明信片啦书法啦等等各种展览台占得满满的。一群画着浓浓的眼线的老太太戴着黄色花环穿过去,脂粉香气随之飘散开来。
走进演出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新盖的厅不大,设备不错。舞台上,穿着白色上衣的老太太和小学生们在演奏手铃。演奏结束后,吟子穿着紫色的百褶裙,和很多老年人一起登了台,和她牵手的是打着蝶形领结的芳介,两个人很相配。吟子描着深紫色眼影,自豪地挺着腰板。
音乐响起,慢舞开始了,我兴奋起来。
“跳舞不错呀。”
“嗯。”
“我也想学呢。”
“……”
“我学会了,你跟我跳好不好?”
“我不喜欢跳舞。”
看演出时,我一直握着藤田的手,一边在心里祈祷,不要让他离开我。藤田不停地打着哈欠,看到一半,他就睡着了。
“我暂时不过来了。”
吃完晚饭,在我的房间里藤田对我说。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装着没听见,噗噗地吹着马克杯里刚沏的海带茶。
“阿知,听见了吗?”
“没听见。”
“听见了吧。”
藤田冷笑了一下,他这一笑使我寒心。他忽然变成了个陌生、可怕的人。
“我暂时不打算来了。”
“……”
“就这样吧。”
“为什么?”
“种种原因。”
“到底为什么?”
“所以说种种原因呀。”
他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了,悠然地点着了烟,像吹口哨似的吐出细细的烟。
“以后不再来了?”
“怎么说呢……”
“有喜欢的人了吧?”
“没有,不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是谁。”
我抓住他的胳膊,他冷淡地坐开了一些。
“是阿丝吧?”
“不是。不知道。对不起。”
“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你为什么这么简单地对待呢?”
“简单对待什么呀?”
“所有的……”
“所有的,指什么?”
“不知道。”
我无意责备他变心。我不愿意让藤田离开我,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挽留他。我竭尽全力,只说出了“你不能这样”这句话。
他自己看样子没怎么考虑的藤田留下一句“你考虑考虑吧”,就回去了。
吟子一边看侦探片,一边织着围脖。是一条橘黄色的细密围脖。是给我织的吧?我靠在墙上,看了一会儿。
“这是给我织的?”
“什么?”
“那条围脖,给我用?”
吟子含糊地“嗯”了一声,眼镜快滑到鼻头上了。
算了,无所谓。我回自己房间去了。玻璃窗咔嗒咔嗒响了好一会儿。我感受着从窗户缝隙刮进来的风。对面的车站上看不到藤田的身影。今天来这里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他这么一想,也就不回过头来看我了。我懒得去收拾他坐过的坐垫和嘴巴碰过的马克杯,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吧。作为交往过的男孩子之一,应该将与藤田有关的所有一切都埋到记忆的深处去。像门楣上那些消除了个性的死去的彻罗基们一样。
能不能做到呢?我闭上眼睛问自己。太难了。我还不想让藤田走。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生出了执著心。这种黏黏糊糊的难以驾驭的情感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叹息呢?
我以为只要自己满怀强烈的爱,每天坚持祈祷的话,他就一定能感受到的。
可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我给藤田打电话、发短信,他都十分冷淡。我正逐渐被他从生活中排除出去。
在笹冢站的时候,他总是故意避开我的视线。阿丝还和以前一样跟我搭讪,我只能简短地应付一下。
我实在忍受不了,给他写了封信,依旧是石沉大海。
我还去了他的公寓,每次他都不在。同住的人满脸同情地将我打发走。我听见房间里有男人的笑声,其中也有藤田的。难道他就这么不想见我,以至于假装不在吗?这太伤我的心了。为了使自己清醒,我从笹冢站走了近三个小时回家,谁知反而更伤心了。
第二天晚上,接到他的电话,说他马上过来。我欣喜若狂地打扮了一番,等候他的到来。他是来还跟我借的书和CD、钥匙的。
“进来喝杯茶吧……”我站在门口,鼓足勇气邀请他。
“不了,我还要去个地方。”
“是吗……”
随着他淡然的口吻,我也不由自主淡淡地说。和心里想的相反,我表面上变得特别通情达理了。他什么都不说,但表情和距离感足以使对方明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这一手他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呢?
“我去叫吟子。”
“不用了。”
“不见见吗?”
“我们也不是三个人交往啊。”
“倒也是。”
“在这个家里,觉得自己长了好多岁。”
这有什么不好?我心想,可是脸上只能不置可否地笑笑。现在说什么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哦,你说我什么都很简单地对待,不是那样的。只是阿知——”
“不用再说了。”
我站在门口的木横档上,藤田站在低一块的玄关,还是比我高。平时我只能看到他的喉结,今天稍稍一抬眼,就能和他对视了。我多次在这个角度迎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