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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我常能见到汉娜和卡莉。他们越来越频繁地到农场来玩,对我来说,这挺不错。卡莉知道农场是我的领地,我在每一棵树下面都做了记号,她不可能看不出来。我是头领,她从来都没有尝试过挑战我的权威,可是她却常常激动地忘掉自然秩序给我们这个小团队带来的好处。大部分时间,她表现得就像我们只是玩伴,而不是别的什么。

我总结了一下,她只是不聪明而已。卡莉似乎认为只要她能慢慢地爬过去,就肯定能追到鸭子。这个方法真是愚蠢之极。我鄙视地望着她在草丛中悄悄爬行,肚子贴着地,一寸一寸地挪,可是从始至终鸭妈妈都在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然后鸭子们飞起一跃,在空中划过几英尺,落在卡莉前面的池塘里,溅起一片大大的水花。卡莉会跟过去在池塘里扑腾大概有十五分钟,累得精疲力竭,然后被人拽上岸。每一次她觉得自己刚刚进入猎捕的范围时,那些鸭子就扑棱棱拍着翅膀跃到几英尺之外的水塘里,卡莉只好郁闷地叫两声。每当卡莉决定放弃时,鸭子又嘎嘎叫着锲而不舍地追在她身后;有时卡莉会突然调头追过去,还以为自己把鸭子给骗了。我实在受不了。

伊森和我偶尔也会去卡莉的家,但没什么好玩的,只能在后院玩玩。

第二年夏天,一大堆人聚到农场,坐在折叠椅上观赏我曾跟马雅和埃尔一起表演过的那个技巧,就是在椅子中间缓慢庄重地行走,一直走到伊森搭好的木台阶上,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我。他从我背上取下了什么东西,和汉娜说了会话,亲了一下,然后大家都笑着为我鼓掌。

从此以后,汉娜就跟我们一起住在农场。那里慢慢变得特别像马雅妈妈的房子,不停有人来串门。伊森带回了几匹比特罗伊还小的马放在院子里,那些来串门的小孩喜欢骑它们,不过在我看来,马都是些靠不住的家伙,只要一看到蛇,它们就会把你扔在树林里,置之不理。

卡莉的主人瑞秋很快就带着一个叫蔡斯的小宝宝来了,那个小男孩总爱爬到我的背上,抓着我的皮毛咯咯笑。我静静地躺着任他玩,就像我跟马雅在学校那样。我是一只好狗狗;大家都这么说。

汉娜有三个女儿,每一个都有孩子,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有许多的伙伴一起玩,多得我都数不清。

没人来时,伊森和汉娜常常会握着手坐在门廊外,夜晚的空气慢慢转凉。我躺在他们脚边,心满意足。男孩的痛苦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愉悦的幸福。来串门的孩子们都会叫他“爷爷”,每一声都会让他的心高高飞扬。汉娜叫他“我亲爱的”,还有“亲爱的”,有时只是叫“伊森”。

新变化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汉娜跟伊森睡在一起,我就很简单地被他们从床上开除了。一开始,我觉得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毕竟,在他们两个之间还有足够大的地方够我睡,我也很愿意躺在那儿。但是伊森命令我睡在地板上,楼上的床也行,可汉娜也完全可以睡在那儿啊。事实上,自从我在院子里给大家表演了那个技巧之后,伊森就在楼上的房间里摆上了床,甚至包括外婆的缝纫室,可显而易见,对汉娜来说,那些床都不够好。

每天晚上,我都会将爪子搁在床上,然后像卡莉在草丛里一寸一寸地爬向鸭子一样,悄悄爬上床,不过,我只是想测验一下。结果,每天晚上,伊森和汉娜都会哈哈大笑。

“不,巴蒂,你得下来。”伊森会这么说。

“你不能责备它,它不过想试试。”汉娜常常这么回答。

下雪的时候,汉娜会和伊森裹一块毯子坐在火炉前聊天。到感恩节快乐和圣诞节快乐时,房子里到处都是人,我常常觉得自己有被踩一脚的危险,而且还有一大堆的床可供选择,因为孩子们都想跟我睡在一起。我最喜欢的孩子是瑞秋的儿子蔡斯,他拥抱我,爱我的方式总能让我想起伊森小时候。当蔡斯不再像小狗狗一样四条腿走路,而是用两条腿跑来跑去时,他很喜欢跟我一起在农场里探险,而卡莉,她还在猎捕鸭子,每次都徒劳而返。

我是一只好狗狗。我实现了自己的意义。从自己是一只野狗的经历中,我学会了如何逃跑,如何在有必要的时候躲避人类,在垃圾桶里觅食;跟伊森在一起,我学会了爱,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意义就是照顾我的男孩;雅各布和马雅教我学会了搜索和带去看,最重要的是学会了如何挽救人类;所有的这些事情,所有我曾学到的东西,指引着我找到了伊森和汉娜,让他们能够在一起。现在,我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活这么几世。我必须领悟许多重要的技巧和教训,当时机成熟时,我就能拯救伊森,不是从水塘里,而是从他自己绝望沉溺的人生里。

每天晚上,男孩和我还是会绕着农场散步,汉娜有时也会跟我们一起,但不总是。我渴望跟伊森单独在一起。每次他跟我说话,总是步履迟缓,小心翼翼地踏在未经铺整的小路上。“这周我们都过得很棒,你觉得好玩吗,巴蒂?”有时他会用拐杖将球击到车道上,我高高兴兴地在后面去追,啃一啃,然后把它丢在他脚边,等着他再来一次。

“你是一只很棒的狗,巴蒂,我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一个平静的晚上,伊森这样对我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了看农场,朝野餐桌边的孩子们挥了挥手,孩子们也冲他挥挥手。

“嗨,爷爷!”他们大声地喊。

他单纯的快乐和对生活的爱让我也愉快地叫了一声。他转过身笑眯眯地望着我。

“准备好再来一次吗?巴蒂?”他举起拐杖准备再次击球。

蔡斯并不是最后一个来到这个家庭的孩子;他们一个接一个来。在蔡斯大约到了我第一次见到伊森的年龄时,她的母亲瑞秋带来了一个小女孩,她有不同的称呼,有“惊喜”,“肯定是最后一个”,还有“克丽斯蒂”。跟往常一样,他们把小宝贝递过来让我嗅了嗅,一如既往地,我试着努力表现出欣赏——我从来没弄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希望我有什么样的表现。

“我们去玩球吧,巴蒂!”蔡斯说。我能怎么办!

在一个美好的春日,我独自跟伊森呆在家里,懒洋洋地打着瞌睡,他正坐在透过玻璃窗的温暖阳光里看书。汉娜刚刚开车离开,在那个特别的时刻,我们家里竟然没有一个来拜访的人。我猛然睁开眼睛,转头望着伊森,他也好奇地看着我。“你听到什么了吗?巴蒂,”他问我,“是不是有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