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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身上有一种悲伤,一种新的伤痛,这种伤痛远比他腿上的伤更尖锐。

“这儿就住着我一个人,我不知道你在找谁。”伊森在我查探房屋的角角落落时对我说,“我一直有结婚的打算——好几次也差点就结了,可实际上,一次都没有成功。我甚至还跟一个女人在芝加哥住了几年。”男孩站在那儿望着窗外,目光迷离,悲伤变得更加浓郁。“约翰·列侬说,生活就是当你做出计划时,却总有意外发生。我觉得他说得很对,非常好。”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抬起一只爪子放在他的腿上。他低下头凝视着我,我摇摇尾巴。“嗯,嗨,巴蒂,我给你戴个项圈吧。”

我们走到楼上他的卧室,他从隔板底下拽出一个盒子。“让我们看看。好,还在这儿。”

盒子里传来一阵叮零当啷的声音,接着伊森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项圈摇了摇。这个声音那么熟悉,我忍不住浑身战栗。在我还是贝利的时候,只要我一动,就会发出那样的声音。“这曾经属于我的另一只狗,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贝利。”

听到这个名字,我摇了摇尾巴。他将项圈递给我,我嗅了嗅,闻到了另一只狗微弱的气味。是我,我意识到。我正在闻我自己——这感觉真怪。

他又摇了摇那个项圈。“那是一只好狗,那个贝利。”他说。他坐了一会儿,陷入沉思,然后望着我。当他开口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但我感觉到了他内心汹涌澎湃的强烈情感——悲伤、爱、惋惜和哀痛。“我觉得或许我们最好给你弄个属于你自己的项圈,巴蒂。让你带着这个生活好像不太合适。贝利……贝利是一只非常特别的狗。”

第二天,当我们开车到城里去的时候,我有些紧张——我不想再回到笼子里去了,不想回到那个到处都是狗叫声的地方去。实际上,我们只是去买了一些狗粮,还给我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硬邦邦的项圈。到家后,伊森在项圈上贴了一些叮叮响的便签。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叫巴蒂。我属于伊森·蒙哥马利’。”他手中握着一个便签对我说。我摇摇尾巴。

经过几次这样去镇子的旅行,我慢慢放松了警惕——感觉伊森不会再抛弃我了。我也不再总是黏在他左右,而是独自四处闲逛,将自己的领地拓展到包括农场之外的地方,特别留意邮箱,还有路边其他一些常有公狗经过的地方。

池塘还在那儿,河岸上还住着一群愚蠢的鸭子。在我看来,还是原来的那群鸭子——这无所谓,它们看到我的反应没什么差别,都是警惕地纷纷跳进水里,然后游到远远的地方望着我。我知道追逐它们毫无意义,但是我还是去追了,纯粹为了取乐。

屋后有一块开阔而湿润的土地,伊森弯着腰,把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消磨在那里。我知道他不愿意我在那块地上抬起腿。他一边玩泥巴,一边跟我说话。我听着,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就摇摇尾巴。

“我们很快就要去周日的农贸集市了,很有意思。我的西红柿会卖个好价钱。”他说。

有一天下午,我厌倦了挖泥巴的游戏,独自溜达到畜棚里。那只神秘的黑猫早不见了——哪儿都没有她的气味,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些失望。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只我很高兴认识的猫咪。

不,不全是那样。虽然我总会感到苦恼,但叮铃当对我强烈的爱意基本上也令我感到高兴。

在畜棚后面,我发现了一大堆发霉腐烂的毯子。当我将自己的鼻子伸过去,深深吸口气时,我嗅到一股非常熟悉,令我欣慰的气味,可是很淡。是外公。我们以前常一起在这儿干活。

“出去散会儿步,这对我有好处。”伊森对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就没有想过养一只狗。我需要锻炼。”我们常在晚上出去,有时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路绕着农场转圈,路上到处都是特罗伊的气味;有时会沿着这个方向,或是那个方向闲逛。每次我们经过汉娜的家时,我总能从男孩身上感觉到些什么东西,虽然他从未停下来或是走到房子里去看看她。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嗅不到她的气味,但还记得狗狗公园的那只狗,卡莉,满身都有汉娜的气味。

在一个平静无常的晚上,我们路过汉娜的房间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从未想过的事情:男孩深藏内心的痛苦与很久前我在雅各布身上体会到的痛苦一样。那是一种孤独的忧伤,一种向某种事物告别的感情。

有时,那样的情绪也会完全消失。伊森喜欢带着自己的拐杖在院子里拍球,球飞到车道上,我追过去捡回来。我们常常会玩这个游戏;只要他能永远这么高兴,我愿意把自己的爪子磨秃。当我跃起像接住栅栏那面扔过来的肉块一样接住半空中的球时,他会高兴得哈哈大笑。

可还有时候,阴郁的忧伤会突然袭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生活会变成这样,”一天下午,他声音干涩地对我说。我用鼻子蹭蹭他,想让他高兴一些,“就这么一个人,没有人来分享分担每一天。挣很多的钱,但没过多久,工作就没有什么乐趣了,于是,我或多或少地放弃掉一些,但也不能给我什么快乐。”我跑过去咬了一只球放在伊森的腿上,但是他别过头,没有理会。他的痛苦那么深刻让我忍不住一阵哀鸣。“啊哦,巴蒂,事情往往不会按照我们设想的那样发展。”他叹了口气。我将鼻子顶在球的后面,在他的两腿之间来回滚来滚去,他终于无力地拍了拍,我一下子就扑过去。他的心思不在这儿。“好狗狗,巴蒂,”他心不在焉地说,“我不想做游戏了。”

我很困惑。我是一只好狗狗,我曾经做过搜索的工作,现在我回到了男孩身边。但他却不快乐,跟大部分人在搜救结束时的表现不一样,雅各布和马雅会给那些人毛毯和食物,他们会和家人团聚。

我猛然意识到,在这一世里,我的意义并不仅仅是搜索,还有拯救。找到男孩只是整个过程的一部分。

当我跟雅各布在一起生活时,他也隐藏着同样阴郁的内心。但是当我后来跟马雅在学校见到他时,他有一个家——一个伴侣和孩子。那时,他很快乐,像伊森过去和汉娜坐在门廊咯咯笑时一样快乐。

要让伊森获救,他应该有个家。他需要一个女人,还有个孩子。然后他就会快乐。

第二天早晨,伊森在地里干活,我跑上车道来到马路上。虽然牧羊场已经不在了,但我在坐车进城时已经学习了一些新的气味标志,所以找到去镇子的路和在农场里四处转悠一样简单。一到镇子上,我很快就找到了狗狗公园,但我失望的发现卡莉不在那儿。我跟其他狗狗一起打闹,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告发了——我现在是伊森的狗,是一只好狗,还有一个项圈,我的名字叫巴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