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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兴奋地搭车去兜风,哦,是真的兜风!我也留意到了马雅的愉快,因此我知道我们并不是去工作,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只要跟工作有关,就没有什么愉快可言。但直到她停下车,打开车门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雅各布的公寓。

我冲到马雅前面,飞快地跑上楼,冲着门汪汪叫。自我跟他住在一起以来,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我能闻到雅各布就在里面,而且听到他走到门口。他打开门,我朝他扑过去,高兴地跳啊扭啊。

“爱丽!你好吗,姑娘?坐。”他命令道。

我将自己的屁股放在地板上,但我的屁股并不想呆在那儿。

“嗨,雅各布。”马雅站在门口说。

“快进来,马雅。”雅各布说。

再见到雅各布我非常激动,我坐在他身边,他慢慢地坐进一张椅子里。我想爬上他的腿,如果是伊森,我肯定就那样做了。但对雅各布来说,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在公寓里四处嗅嗅,他们两个人一直在聊天。我发现自己的床不见了,但卧室还有我的气味。只要他愿意,我可以睡在地毯上,或是他的床上,绝对都没问题。

随后,我慢慢跑出去跟雅各布呆在一起,每次从马雅身边跑过时,她都友好地伸手摸摸我的背。一下子,有一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回到雅各布身边就意味着离开马雅。

狗狗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呆在哪里,我的命运由人类来决定。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纠结和矛盾。

雅各布在工作中要比马雅好很多。但是马雅的内心并不总那么悲伤,在妈妈家里时,她非常快乐,还有很多孩子可以一起玩。但是,雅各布没有猫。

我的工作意义非常清楚——搜索,带去看,挽救人类。我是一只好狗狗。马雅和雅各布两个人都很注重工作,那就意味着这两个人都不会像伊森那样狂热地爱我。但马雅会带着一种毫无戒备的喜爱拥抱我,而雅各布从来不允许自己有那样的感觉。

我开始焦急地四处乱转。

“你想出去吗?”马雅问我。我听到“出去”这个词,但她的声音并不热情,所以我也没做出任何反应。

“不,需要出去时,它会坐在门口的。”雅各布说。

“哦,对,我见过它那个样子。”马雅说,“我常常开着后门,那样,你知道的,它就可以来来去去。”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我溜进厨房,可地板一如既往地干净,没什么可吃的东西。

“我听说你正在接受辅助治疗。”马雅说。

“是,嗯,我五年内被射中两次,对哪个来说都有点儿多。”雅各布生硬地笑了笑,回答道。

“大家会想你的。”马雅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会马上离开镇子的,我申请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全日制的,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才能获得法学学位。”

又是一阵沉默。马雅有一点小小的沮丧,一种我之前曾经留意到的情绪;当有人试图跟她说话,但最终只能以静默无言而告终时,总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她有时总会让人感到不安。

“那么,你们离申请资格证还有多长时间?”雅各布问。

我在两个人之间的地板上选了个中间点,叹口气躺了下去。我实在弄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两周吧,但是……”马雅咽下了想说的话。

“但是什么?”雅各布立刻问。

“我正在考虑退出这项计划,”马雅急急地表示,“我真的跟不上。我原本没想到……嗯,别人也许比我更合适。”

“你不能那么做。”雅各布说。我抬起头好奇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你不能不停地给一只狗换教练。爱丽是大家见过的最好的狗。你像那样抛弃它的话,你就会毁了它。沃里说你们两个相处的很融洽。”

听到雅各布提到自己和沃里的名字,我轻轻晃了晃尾巴,可他的语调听上去还是非常严厉。

“从身体素质上来讲,我真的不适合,雅各布。”马雅说。我能感到她也有些生气。“我不是个退役的陆战队员,我不过是个每年只能勉强通过体能测试的落魄小警察。我一直在努力,但这真的太难了。”

“太难了。”雅各布盯着她,最后马雅耸耸肩膀,望向别处。她的愤怒变成了惭愧,我走过去用鼻子推推她的手。“有没有想过这对爱丽来说有多难?都不重要吗?”

“当然重要。”

“你是在说你不希望去工作。”

“我是说我不适合这个,雅各布!我不具备这件事所要的内在条件。”

“需要的条件。内在的。”

我能感觉到马雅现在情绪不稳定,也知道这种不稳定往往会变成奔涌的泪水。我想去安慰她,于是将自己的鼻子放在她的手中。当雅各布再次开口说话时,他没有看马雅,声音也平静了许多。

“第一次被射伤时,我的肩膀毁了,我不得不重新学习用肩膀。我每天都去做康复治疗。滑轮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才两磅重的东西,但那家伙却弄得我疼极了……我妻子正在进行最后一轮的化疗。我不止一次想要放弃。那太难了。”雅各布转过头,眨着眼睛望了望马雅,“但是苏珊快要死了。她从来不会放弃,直到最后的最后。如果她都在坚持,我知道自己也必须坚持。因为这很重要。因为如果成功不过是更加努力的话,失败绝不会是一种选择。我知道这很难,马雅。再努力一些吧。”

雅各布心里出现了一种熟悉的幽暗苦痛,像一阵风暴,愤怒像风一样被吹散了。他蜷缩在椅子中,突然变得疲惫不堪。

不知为什么,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跟雅各布呆在一起了。他对搜索已经没有兴趣了。

马雅仍然沉浸在痛苦中,但我却在其中感觉到一股奋进的力量,一种那天她带我沿着大海奔跑时出现的力量。

“好的,你说得对。”她对雅各布说。

我们离开时,雅各布拍了拍我的头,没有一丝抱歉地说了声再见。他关上门,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但他没有看我。他和马雅已经决定了我的命运,我只要按他们希望的那样做就好了。

最后,我们开车上山。马雅跑啊跑,直到累得跌跌撞撞。第二天工作结束后,我们又去跑步。真是爽极了,当然,马雅在最后总会充满绝望和痛苦,这个除外。

几个晚上之后,我们将车停在车道上,马雅累得一塌糊涂,下不了车。我们打开车窗坐在那儿,她满脸都是汗。“我要失败了,爱丽。我很抱歉。”马雅难过地说。

我能看到埃米顿和斯特拉正从窗户里望着我们——他们说不定根本都不知道汽车是什么。我估计叮铃当已经听到我们回来的声音,又藏在什么东西下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