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雅各布驱车带着我来到一幢大公寓楼前,有些人已经聚集在那儿。我们停下车时,我感到了他们的紧张。雅各布走过来拍拍我,但将我留在卡车上。“好狗狗,爱丽。”他有些茫然。

我坐下来焦急地望着他。他朝那些人走过去。有几个人立刻开口说话。“午饭时,我们才发现她不见了,可我们不知道她到底走了多久。”

“玛丽琳是个老年痴呆症病人。”

“我不明白没人看护她怎么能离开。”

我坐在那儿,一只松鼠从树上爬下来,在草丛里忙忙碌碌找食吃。我盯着它,它鲁莽的行为令我愕然。这家伙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一个凶猛的食肉动物,离它只有十码远!

雅各布走到笼子边打开门。“跟上!”他命令道,我完全没有机会去抓那只松鼠。我冲它龇龇牙:工作的时间到了。他带着我朝那些人走过去,走到楼房前院的一个拐角处,拿出两件衬衫,闻起来有外婆的味道,只是一点点像而已。我将自己的鼻子埋进柔软的衣服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爱丽。去找!”

我立刻跑开了,从那群人身边跑过去。“她不会朝那个方向走。”有人说。

“让她工作。”雅各布回答说。

工作。我的脑海中还有那些衣服的味道,我抬起头,像自己接受训练时那样来来回回地走。这儿有很多人的气味,有狗狗的气味,汽车的气味,但我却找不到。我沮丧地回到雅各布身边。

他读懂了我的失望。“没关系,爱丽。去找。”他开始沿着街道走,我跑到前面,在院子里来回穿梭。我转了个弯儿放慢了速度——就在这儿,那个味道吸引着我,朝我扑过来……我集中注意力,朝前冲过去。在我身前40英尺的地方,有一片灌木丛,她的气味非常清晰。我转过身朝雅各布跑过去。他正跟几个警官赶过来。

“带我看,爱丽!”

我带他回到灌木林。他弯下腰,拿一根木棍儿戳了戳。

“什么?”有一个警官走到雅各布身后问。

“一张纸巾。好狗狗,爱丽,好狗狗!”他挠了挠我,轻声对我说,但我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我们怎么知道那是她的?它可能会是任何一个人丢的。”一个警官反驳道。

雅各布弯下腰,没有理会身后的人。“好,爱丽,去找!”

现在,我能跟踪到她的气味了,很淡,但却可以追踪。朝前过了两个街区,然后右转,那味道越来越浓烈。在一个车道上,那个气味的方向突然九十度转弯,我跟着它穿过一扇打开的门。她就坐在一副秋千架上,慢慢地摇着,身上散发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似乎很高兴看到我。

“你好,小狗狗。”她说。

我朝雅各布跑回去。从他的兴奋中,我能感觉得到在我跑到他身边之前,他已经知道我找到她了。不过,他还是等着我跑过去。“好,带我看!”他急切地说。

我带他回到那个坐在秋千架上的老太太身边。当他看到那个女人时,我感觉到雅各布松了口气。“你是玛丽琳吗?”他柔声问。

她仰起头。“你是华纳?”她回答说。

雅各布冲着肩膀上的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很快,其他的警察赶了过来。雅各布将我带到一边。“好狗狗,爱丽!”他拿出一个橡皮圈扔到草坪上,我跳过去将它拿回来,放到他手边等着他跟我去抢。我们玩大概五分钟。我的尾巴在空中摆来摆去。

雅各布将我关在卡车后面的笼子时,我能感觉到他难以掩饰的骄傲。“好狗狗,爱丽。你真是一只好狗狗。”

我意识到,这种骄傲跟我曾从伊森身上体会到的那种毫无限制的喜爱之情非常相似。从中我也真正明白了自己作为爱丽的意义:不仅仅是找到人,而且要挽救他们。我能明显地感到房子前面那一群人的焦虑,我们回来时,他们的焦虑变成了宽慰。老太太正处于某种危险的境地,而找到她,我们就把她从危险中解救出来。那就是雅各布和我一起做的事情,那就是我们的工作,那就是他最关心的事情。这非常像我和伊森一起玩的游戏:拯救。

第二天,雅各布带我去商店买了一些芳香的花放在车里。我们先去做了一些工作(沃里藏在一堆气味浓烈的垃圾桶上头,但他骗不了我)。然后,我们开车走了很长时间——时间太久了,我累得没有办法一直将鼻子放在笼子一侧,只好趴在地上。

当雅各布放我出去时,他的心情非常沉重——那种让他内心痛苦的东西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我们站在一个到处都是石头的大院子里。我感到有些压抑,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只好紧紧靠在捧着花儿的雅各布身边,跟着他在院子里走。他蹲在地上,将花放在其中一块石头旁。痛苦在他体内深深地盘桓,眼泪默默顺着脸颊流下。我关心地推推他的手。

“没事,爱丽。好狗狗,坐下。”

我坐下,跟雅各布一样伤心。

他清了清嗓子。“我非常想你,亲爱的。我只是……有时想到回到家时,你不在那儿……我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挨过那种日子……”他沙哑着声音悄声说。

听到“家”这个词,我竖起耳朵。没错,我想,我们回家吧,离开这个悲伤的地方。

“我现在在K9纵队,负责搜索和救援。他们不想让我参加定时巡逻,因为我还在服着抗抑郁的药物。我有了一只狗狗,名字叫爱丽,一只一岁大的德国牧羊犬。”

我摇摇尾巴。

“我们刚刚获得资格证,现在可以出去了。我很高兴能离开桌子了,成天坐着,我都胖了十磅。”雅各布笑了,但声音听起来奇怪,是一种悲伤苦痛的微笑,根本没有一点点快乐。

我们在那儿呆了十分钟,一动不动。雅各布的情绪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变得没那么痛苦了,更像是伊森和汉娜在暑假结束时说再见时的感觉——跟恐惧有些相似。“我爱你。”雅各布轻声说,然后转身离开了。

从那天起,我们在狗舍外面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我们会坐飞机或是直升机,这两个东西晃动得特别厉害,一下就让我变得很昏昏欲睡,尽管噪音非常大。“你是一只直升机狗狗,爱丽!”每次我们坐直升飞机时,雅各布都会这么对我说。有一天,我们甚至去了一个我见过的最大的池塘,巨大宽阔的水面上满是奇特的味道。我沿着沙滩一直走到一个操场去追踪一个小女孩。那儿到处都是孩子,使劲地喊我。

“想在海里玩玩儿,爱丽?”雅各布问我。我已经带他看了小女孩,爸爸和妈妈开车将她带走了。我们跑到大池塘里,我在水中奔跑,溅起一片片水花,雾气跑进我的鼻子里,咸咸的。“这是大海,爱丽,大海!”雅各布笑着说。我感到在大海里玩耍让他紧绷的内心有一点点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