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虽然不知道这车要开到什么地方去,但我能感觉得到,当我们到那个地方时,就会见到很多其他狗狗。装我们的笼子里到处都是狗狗大小便的气味,甚至还有混着毛发和唾液的血水。母亲战战兢兢撑着爪子,竭力不让自己滑倒在颠簸起伏的地板上;快哥跟我则踱来踱去,低着头,一只挨一只地辨别在这儿呆过的狗狗。快哥不停地想要在笼子的各个角落留个记号,可每当他撑着三条腿站立时,卡车就猛然颠簸一下,摔他个大马趴。他甚至倚在母亲身上,给自己赢得了一次小解的机会。我无比厌恶地瞪了他一眼。难道他看不出她不高兴吗?

最后,我终于厌倦了嗅狗狗这事儿,反正它们又不在这儿。我将鼻子探在栅栏边,钻了一鼻子风。这让我想起第一次自己一脸扎进食物丰富的垃圾桶里的经历,那可是我们主要的食物来源——成千上万种道不上名的气味儿一股脑儿钻进我的鼻子,冲得我狠狠打了个喷嚏。

快哥没跟我站到笼子的这一侧,而是卧下来占着笼子的另一侧(他从来都没有跟我站在一起的打算)。我每打个喷嚏,他就阴沉着脸瞪我一眼,像是在警告我,要是我还想再来一次的话,最好征询一下他的意见。每次碰上他冰冷的目光,我都会刻意瞥母亲一眼。在我看来,即使是母亲让这整件事儿搞得相当狼狈的,可她还是管事的那个。

卡车停下来后,女人走过来跟我们说话。她将自己的手掌放在笼子的侧面让我们舔。母亲站在原地没有动,但快哥则像我一样被深深迷惑了,站在我身边摇着尾巴。

“你们真可爱。饿了吧,宝贝们?你饿了?”

我们的车停在一排平房前,轮胎之间露出一片稀疏的草地。“嗨,鲍比!”其中一个男人大声喊道。

他的喊声产生了非常惊人的效果。房子后面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声音太多太杂,我根本分不清那些声音的来源。快哥扒着笼子,撑着两条后腿站起来,好像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似的。

喧闹声依旧震天响。另一个男人从房子侧面转了出来,棕色皮肤,一脸沧桑,走路时微微有些跛。另外两个男人站在那儿,冲他咧开嘴嘿嘿笑着,似乎等着什么事发生。他看到了我们,立马定在当地,耷拉下了肩膀。

“哦,不,夫人。不能再要狗狗了。我们现在已经有很多了。”他一脸的无奈和感叹,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并没有生气。

女人转身朝他走过去,“我们有两只狗宝宝,还有它们的母亲。它们大概三个月大。还有一只跑了,一只死掉了。”

“哦,不。”

“母亲很凶猛,可怜的家伙。它吓坏了。”

“你知道上一次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们的狗太多,他们会不发给我们许可证的。”

“我不在乎。”

“但是夫人,我们也没有地方了。”

“鲍比,你知道那不可能。况且我们能怎么办,让他们像野生动物一样自生自灭?他们是狗狗,鲍比,狗宝宝,你明白吗?”女人转过身望着笼子,我摇摇尾巴想让她知道,我一直在很专心地听他们说话——虽然不懂,不过很专心。

“没错,鲍比,又来了三只哪?”其中一个笑眯眯的男人问。

“总有那么一天没钱给你付工资,所有的钱都要用来买狗粮的。”那个叫鲍比的男人回应道。其他两个人只是耸耸肩,咧着嘴笑。

“卡洛斯,我想让你带一些新鲜汉堡,然后回到那条小溪边,看看能不能找到跑掉的那一只。”女人说。

男的点点头,被鲍比脸上的表情给逗笑了。我意识到女人是这一家子人类的头儿,就又舔舔她的手。这样,她最喜欢的就会是我了。

“哦,你是只好狗狗,好狗狗。”她告诉我说。我跳上跃下,使劲儿地摇尾巴,太过用力了,结果快哥的脸被我抽了几下,他很恼怒地眨眨眼睛。

那个叫卡洛斯的男人闻起来有一股辛辣的肉味,还有一些我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油味儿。他拿一根杆子走过来套住母亲,快哥和我就自觉自愿地跟在后面,跟着她绕到房子另一侧的大栅栏前。这儿的犬吠声震耳欲聋,我感到有一点点害怕——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鲍比闻起来像一颗柑橘,还有一股尘灰、皮革和狗狗的气味。他将门打开一点点,用身子挡住出口。“进去吧!现在进去,进去!快点!”他急促地说。犬吠声小了一点点,可当鲍比把门彻底打开,卡洛斯用力将母亲推进去时,一切就都安静了。

迎接我的场面让我非常震惊,甚至在鲍比将我推进围场时,我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爪子。

狗狗。

到处都是狗狗。有些跟母亲一样大,甚至比她还要大,有些则比较小,但所有狗狗都在一个特别大的围场里自由自在地四处转悠,这是一个四周围着木栅栏的超级大院子。我连蹦带跳地朝一群看起来挺友好,并且跟我差不多大小的狗狗跑过去。可就在跑到他们身边时,我犹豫着停下脚步,假装自己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我面前的三只狗狗都是浅色的,并且都是母的,因此我诱惑性地在一个小土包上撒了一泡尿,然后走过去很有礼貌地在她们尾巴后面嗅了嗅。

事情的变化让我很是高兴,我非常想叫唤两声,但母亲和快哥的日子没有那么轻松。事实上,母亲一直沿着院子的围栏转悠,鼻子在地上嗅来嗅去,寻找一条能出去的路。快哥早已经走到一群雄性狗狗身边,现在正僵硬地站在那儿,尾巴微微颤抖,而他们正一个接一个地走到一根栅栏柱子前抬起一条腿。

有只公狗走过来直接挡在快哥的路上,另一只则围着他转圈,极具侵略性地嗅着他的屁股。我可怜的兄弟就是那时彻底落败的。他耷拉着屁股,夹着尾巴,转过身望着身后的公狗。过了几秒钟,丝毫没出乎我的意料,他跳上了我兄弟的背,不顾一切地在他身上嬉闹玩耍。我估计我那可怜的兄弟不再是老大了。

在整件事情发生的过程中,另一只公狗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中间,望着不顾一切绕场转圈的母亲。他健壮高大,两只长长的耳朵紧紧贴着脑袋。直觉告诉我,在满院子的狗里,我最应该当心这一只。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当他大摇大摆地啪嗒啪嗒朝栅栏走去时,围着快哥转悠的狗全都停了下来,警觉地抬起头。

那只公狗突然在离栅栏还有十二码远的地方开始全速奔跑,朝母亲冲过去,母亲胆怯地站在原地。公狗用自己的肩膀撞她,挡住她的路,尾巴直直的像一支箭。她依然蹲在栅栏边,任自己被那只狗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嗅来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