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6 花朵 1968年 第四十四章(第4/8页)

卡梅隆激动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当然愿意。”

菲茨到威廉姆斯家拜访时,戴夫正好也和父母一起待在伦敦彼得大街的家里。

劳埃德、黛西和戴夫正在厨房——伊维在洛杉矶拍戏。这时是晚上六点,戴夫和伊维小时候的所谓“茶点”时间,那时候劳埃德和黛西会陪着他们坐一会儿,聊聊一天发生的事情,然后出门参加一些政治集会。黛西时常在“茶点”时间抽烟,劳埃德有时会弄点鸡尾酒喝。戴夫和伊维成人以后,只要有人在家,这样的传统依然还继续保持。

正和父母聊到和杜杜的分手时,女仆进门说:“菲茨赫伯特伯爵来了。”

戴夫发现父亲突然紧张起来。

黛西把手放在劳埃德的手臂上说:“不会有什么事,别那么紧张。”

戴夫充满了好奇。他已经知道,菲茨赫伯特伯爵年轻时引诱了当时在庄园当女佣的艾瑟尔,爸爸就是他们的私生子。他还知道菲茨五十多年来一直顽固地拒绝承认有这么个儿子。伯爵今晚究竟是来干吗的呢?

菲茨扶着两根拐杖走进厨房。一走近厨房,他就说:“我妹妹茉黛去世了。”

黛西站起身。“菲茨,我感到很难过,”她说,“快来坐下吧。”说着,她搀扶起他的手臂。

但菲茨犹豫地看着劳埃德说:“我无权坐在这幢房子里。”

看得出,菲茨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劳埃德尽力控制着自己焦躁的情绪。毕竟,眼前站着的是遗弃了自己半个多世纪的男人。“坐下吧。”他僵硬地说。

戴夫拖出一把椅子,让菲茨坐在餐桌边。“我会参加两天后她的葬礼。”菲茨说。

劳埃德问:“她不是住在东德吗?你怎么知道她去世的消息呢?”

“茉黛有个叫卡拉的女儿。她给东德的英国大使馆打了电话。他们好心打电话给我,告诉我茉黛去世的消息。我在1945年以前当了很多年的外交部长。自豪地说,这还是管点用的。”

没有问菲茨要喝什么,黛西直接从壁橱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往杯子里倒了一点,然后又在菲茨面前放了一小杯白水。菲茨往威士忌里加了点水,喝下一口。“黛西,亏你还记得。”戴夫想起,妈妈嫁给博伊·菲茨赫伯特的时候,曾经和公婆一起住过一段。妈妈显然还记得菲茨喝威士忌时的习惯。

劳埃德说:“茉黛女士是我已故母亲最好的朋友。”他的声音似乎稍稍有些放松,“我最后一次见她是1933年妈妈带我去柏林的时候。那时茉黛正作为记者写一些反对希特勒的文章。”

菲茨说:“1919年以后,我既没见过她,也没和她说过话。我对她未经我允许就嫁人,而且嫁了个德国人感到非常生气。我为这事气了快有五十年了。”菲茨苍老的脸上露出极度的悲伤,“现在原谅她已经太晚了,我真是个傻瓜。”接着他直视着劳埃德说:“我在其他事上也犯了傻。”

劳埃德飞快地点了下头。

戴夫看了一眼母亲的眼神。他感到刚刚发生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母亲的表情验证了他这种感觉。菲茨的遗憾深重得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但他的到来本身就表明了一种道歉的含义。

很难想象这个弱不禁风的老人曾深陷一段热恋。但菲茨爱过艾瑟尔,从奶奶昔日的只言片语中,戴夫知道她也爱过菲茨。尽管菲茨一直拒绝承认自己的私生子,但回首往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这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啊!

“我跟你一起去。”戴夫自告奋勇地说。

“你说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柏林参加葬礼。”戴夫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不过他觉得这兴许会有治愈的效果。

“戴夫,你真是太替人着想了。”菲茨说。

黛西说:“戴夫,你能去就太好了。”

戴夫看了看父亲,生怕他会不同意。令人惊讶的是,劳埃德竟然落泪了。

第二天,戴夫和菲茨飞往柏林,在西柏林的宾馆里过了夜。

“介意我直接叫你菲茨吗?”晚饭时,戴夫问,“尽管我们知道伯尼·莱克维兹是爸爸的继父,但我们一直叫他‘爷爷’。小时候我又从来没见过你,所以现在再改总觉得晚了。”

“我无权要求你必须叫我爷爷,”菲茨说,“事实上,我对你怎么称呼我一点儿都不在乎。”

他们谈到了政治。“我们保守派人士对共产主义的见解一点都没错,”菲茨说,“我们说它没用,它还确实没什么用。但我们对社会民主主义的判断完全错了。当艾瑟尔说人人都应该享受免费教育、免费医疗,享受失业保险的时候,我说她是在做梦。但你看看现在:她所争取的议案全都得到了通过,英国也在越变越好。”

菲茨具有勇于认错的能力,这一点使他格外具有人格上的吸引力,戴夫心想。伯爵以前显然不是这样一个人:不然也不会和威廉姆斯家吵上几十年。这也许是年老以后才具有的品质。

第二天一早,戴夫的秘书珍妮·普里查德订的一辆黑色梅赛德斯就停在宾馆门口,要送他们过边界,前往东柏林。

汽车开到了边境检查点。

通过一道篱笆,开进一条递交护照的长长通道,边防兵让车等在那儿。

边防兵收走护照以后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一个没穿制服的高大驼背男人走了过来,让他们下车跟着他走。

驼背男人急走几步之后回过头,对菲茨缓慢的步履显得非常生气。“请走快一点。”他用英语说。

戴夫在学校里学过德语,在汉堡时他的德语又大有长进。“我爷爷年纪大了。”他用德语怒气冲冲地说。

菲茨轻声对戴夫说:“别和他吵,这个王八蛋是个斯塔西特工。”戴夫吃惊地扬起了眉毛:以前他从没听菲茨说过脏话。“他们和克格勃一样,但比克格勃更心狠手辣。”菲茨补充道。

他们被带到了一间只有一张金属桌子和几把木椅子的空房间。驼背男人没有让他们坐,但戴夫拖出了一把椅子给菲茨。他感激地坐下了。

高个男人边抽烟边用德语对翻译说:“问他们为什么要进入东德。”

“参加今天上午十一点一个近亲的葬礼,”菲茨说着,看了看腕上的老式欧米茄表,“已经十点了,希望问话别耽误了葬礼。”

“需要问多久就得问多久,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这也要问?”

“你说你来参加妹妹葬礼,怎么能不问名字呢?她叫什么?”

“我只说来参加近亲葬礼,并没说是我妹妹。你显然已经都弄清楚了。”

戴夫意识到,秘密警察早就在等他们了。这实在让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