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 高歌 1963-1967年 第三十二章(第3/8页)

“我是说我希望你能养活自己。尽管你妈妈继承了很多钱,但我们早就说好了,我们不会养一个懒汉。”

“我不是懒汉。”

“你觉得你是在工作,但别人不这么看。无论如何,如果你想继续住在这的话,你就得付生活费。”

“你是想让我付房租吗?”

“如果你把这钱叫作房租的话,是的。”

“加斯帕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他从来不付房租。”

“他还是个学生,而且每门考试都通过了。”

“那瓦利呢?”

“因为来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但他迟早要付他的生活费的。”

戴夫悟出了父亲的意思。“如果我不去做泥瓦匠或商店店员,赚不到足够的钱付房租,那我就……”

“那你就得另找房子住了。”

“你想把我赶出家门。”

劳埃德看起来很痛苦。“你生下来就拥有一切:豪华的住宅、上等的学校、美味佳肴、玩具和故事书、钢琴课、滑雪假期。但那只是因为你还是个孩子。现在你就快成年了,你必须面对现实。”

“这是我的现实,不是你的现实。”

“你不屑于做那些普通人的工作。你和别人不同,你是个叛逆者。很好,但叛逆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迟早会领会这一点。我说完了。”

戴夫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很好,”他说,“我懂你的意思了。”他走出书房。

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正用一种古怪的表情打量着他。

摔上门的时候,戴夫一直在想着父亲的表情。那是什么眼神?又意味着什么呢?

买地铁票时他还在想着父亲刚才的表情。下自动扶梯时,他看见旁边贴着张话剧《心碎之屋》的海报。心碎,戴夫悟出来了,父亲刚才那是心碎的表情。

他看上去心碎了。

夹着爱丽丝彩色小照片的信来了。瓦利急切地看着信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婴儿和大多数新生儿都差不多:粉扑扑的小脸蛋,警觉的蓝色眼睛,稀疏的深棕色头发,长着些斑点的喉咙,身体的其他部分被一条淡蓝色的毯子紧紧地包着。尽管这样,瓦利还是突然涌起一股爱意和保护这个无助婴儿的冲动。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她。

随照片来的是卡罗琳写的信。她说她爱瓦利,想念瓦利,准备去东德政府进行移民西方的申请。

在照片里,卡罗琳怀抱着婴儿面对着镜头。卡罗琳胖了不少,脸也变得更圆了。她把头发梳在了后面,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披在脸颊两侧。卡罗琳身上已经看不到以前在民谣歌手夜总会叱咤风云时的影子。现在她是个母亲,这也让她更合瓦利的意了。

他把照片拿给戴夫的母亲黛西看。“好漂亮的孩子啊!”黛西惊叹道。

尽管在瓦利看来所有的新生儿都不太好看,连他自己的也不例外,他还是笑了。

“瓦利,我看她的眼睛很像你。”黛西说。

瓦利的眼睛带着些东方风情。他觉得自己的某位先祖一定是中国人。不知爱丽丝的眼睛是否也有这样的特征。

黛西夸赞个不停。“这是卡罗琳吧,”因为瓦利没有照片,黛西没见过卡罗琳的模样,“真是个美人啊!”

“真想让你看到她盛装表演时的样子,”瓦利自豪地说,“观众都会目瞪口呆的。”

“希望将来有一天能亲眼见到她。”

瓦利的快乐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如同阴云遮住了太阳。“我也想啊。”他说。

他时常关注来自东柏林的新闻,去公共图书馆阅读各类德国报纸,向主管外交事务的国会议员劳埃德·威廉姆斯提出各种问题。瓦利知道现在离开东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柏林墙更为牢固,也更为难以穿越了。柏林墙东侧也增加了许多边防军,新建了更多的监视塔。有了孩子以后,卡罗琳更不会尝试着逃亡了。但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东德政府没有从官方层面上说明过不允许移民,也没说过哪个部门处理移民申请。但劳埃德从波恩的英国大使馆获悉,每年东德有一万人能获得移民准许。也许卡罗琳能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我确信总有一天她会拿到移民许可的。”黛西说。但她这话也只是出于好心。

瓦利把照片拿给在客厅里看剧本的伊维和汉克·雷明顿看。科尔德乐队要拍一部电影,汉克希望伊维能扮演其中的一个角色。两人放下剧本,看着照片中的婴儿。

“今天我和戴夫要去经典唱片试演,”瓦利告诉汉克,“戴夫放学后和我一起去。”

“祝你们好运,”汉克说,“你们要唱那首《爱是什么》吗?”

“希望能唱,莱尼想唱《尽情舞动》。”

汉克摇了摇头,能让上百万少女为之倾倒的红色长发随之飘扬起来。“老掉牙的歌了。”

“我知道。”

彼得大街这幢房子出入的人很多。加斯帕带了个瓦利从没见过的女人走进客厅。“这是我姐姐安娜。”加斯帕说。

安娜是个二十来岁的黑眼睛美人,加斯帕也很帅——瓦利觉得这家人一定都很漂亮。安娜的身形很丰满,不像大多数模特那样修长。

加斯帕为安娜介绍了客厅里的所有人。汉克起身和安娜握手:“我一直希望能见到您。加斯帕说你是个图书编辑。”

“没错。”

“我一直想写本自传。”

瓦利觉得二十出头的汉克写自传还太年轻了,但安娜却有不同的见解。“这主意很棒,”她说,“有上百万人想看你的自传。”

“你真这么想吗?”

“你的自传肯定大受欢迎,这一点我很肯定,尽管传记文学不是我的专长——我主要编辑德国和东欧的翻译作品。”

“我有个波兰舅舅,这会有所帮助吗?”

安娜大笑起来。她的笑容感染了瓦利和汉克。汉克坐下来,和安娜讨论起书的事情。瓦利本来想给他们看看照片,但他觉得这不是时候。不管怎么说,他都该走了。

瓦利拿着两把吉他离开了客厅。

瓦利觉得汉堡和东德比起来已经够令人吃惊了,伦敦却和这两个地方都不同,完全陷入了无政府的混乱状态。大街上有人戴圆顶礼帽,有人却穿着迷你裙,服饰千奇百怪。在这里,男孩留长发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政论何止是自由,简直可以说自由得离谱:电视上有个演员模仿首相哈罗德·麦克米兰,他不仅戴着白色的假胡子,还学首相的腔调说了很多蠢话。围坐在电视机前的威廉姆斯家人不仅不以为意,还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瓦利还对街上的众多黑色面孔震惊不已。德国有许多咖啡色皮肤的土耳其移民,但伦敦却有更多来自加勒比海岛国和印度殖民地的人。这些人在医院、工厂、大巴和火车上工作。瓦利注意到加勒比的姑娘穿着特别时尚,显得非常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