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缺陷 1961-1962年 第十三章(第3/5页)

房子之间的屋顶是连通的,最后直达波诺尔大街那幢清空了住客的房屋。

离终点越近,丽贝卡越是不安。

他们原本想从低矮的煤仓爬到副屋的平顶,再爬到山形墙外突出的窗框。然而,从墓地远看过来不算太高的这段高度近看却非常可怖。

他们不能走进房子。居住在里面的人多半会报警:不报警的话,他们会因为纵容偷渡而受到严厉的惩罚。

屋顶雾蒙蒙的,也许会很滑,但至少没有在下雨。

伯纳德为丽贝卡:“你准备好了吗?”

丽贝卡很害怕,她完全没有准备好。“当然准备好了。”她却这样说。

“你是头母狮。”伯纳德又赞叹了一遍。

煤仓刚及胸口,两人爬上了煤仓。松软的运动鞋在煤仓顶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伯纳德站在煤仓顶上,用胳膊撑着副屋的边缘,一骨碌爬了上去。然后他俯卧在副屋屋顶,伸下手,把丽贝卡拉了上去。两人很快就一同站在了副屋屋顶上了。丽贝卡担心他们会不会太显眼,但举目四望,她只在墓地里看见了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接下来是旅程中最为艰险的一部分。伯纳德把一个膝盖跪在狭窄的窗台上。好在窗帘都拉上了,即便屋里有人,他们也不用担心——除非屋里的人听到响声,拉开窗帘探察。接着,伯纳德艰难地把另一个膝盖也跪在了窗台上。他用丽贝卡的肩膀作支撑,努力地在窗台上站起来。站定在窗台上以后,他把丽贝卡拽了上来。

丽贝卡跪在窗台上,试着不往下看。

伯纳德把手伸到他们接着要去的倾斜屋顶的斜边上。他无法从窗台直接爬到屋顶:周围只有一块石板的边缘可以支撑。他们之前已经讨论好了这个问题。丽贝卡跪着挺起胸,让伯纳德把一只脚搁上她的右侧肩膀。攀着房顶的边缘,他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丽贝卡身上。虽然十分沉重,但丽贝卡完全能扛得住。过了一会,伯纳德把左脚踩在她的左肩上。在如此短的一刻之间,丽贝卡尚且能承受住伯纳德的重量。

很快,伯纳德把腿伸过屋顶的边缘,翻身上了屋顶。

他把身体最大限度地展开,然后把手往下伸。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丽贝卡的衣领,丽贝卡一把抓住了他的上臂。

窗帘突然被拉开,一个女人张皇地瞪着离她只隔了几公分的丽贝卡。

女人尖叫一声。

伯纳德使足力气把丽贝卡往上举,终于使丽贝卡把脚跨过了屋顶。他拼命把丽贝卡往自己身边拽,终于把丽贝卡拽上屋顶。

但两人都失去了重心,开始沿着倾斜的屋顶往下滑。

丽贝卡伸展出胳膊,用手掌压住屋顶上的砖,试着停住下滑的势头。伯纳德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但两人还是在往下滑,缓慢但却无情地往下滑——滑到屋顶最下方时,丽贝卡的运动鞋碰到了屋檐上的铁制排水沟上。排水沟不怎么坚固,但刚好能挡住他们,丽贝卡和伯纳德几乎同时停止下滑。

“尖叫声是怎么回事?”伯纳德急切地问。

“卧室里的女人看见我了,但街上的人应该不会听见她的叫声。”

“她也许会鸣响警报器。”

“不用管她,我们继续吧。”

他们沿着排水沟往前爬。房子很破,房顶上的一些砖块已经碎了。丽贝卡尽量不把身体重量全都压在排水沟上。两人的进展非常非常地慢。

丽贝卡想象着窗口的女人和丈夫的交谈。“如果什么也不做,我们会作为帮凶而被捕。我们可以说我们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但警察也许还是会把我们抓走。即便我们报告了警察,他们也可能猜疑我们协同偷渡而逮捕我们。事态紧急的时候,他们看见谁就抓谁。干脆别管这事了吧,我这就去把窗帘拉上。”

老百姓极力避免和警察有任何接触——但窗口的女人有可能不是普通百姓。如果她或她的丈夫是享有特权的共产党员,警察就不会对这对夫妇不利。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完全有可能大声叫喊,把警察给招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着,丽贝卡并没有听见骚动声。她和伯纳德也许闯过了这一关。

他们到了屋顶外立面的一块凸起处。伯纳德把双脚放在突起的两边,不断地向上攀爬,他的双手一会就摸到了屋顶。这时他已经紧紧地抓住了屋顶,但警察仍有可能从街上注意到手套手指的那个小黑点。

他翻过屋顶,沿着另一边外立面的突起处往前爬,离伯诺尔大街和自由越来越近。

丽贝卡跟在伯纳德后面。她回头看了眼,想知道有没有人能看见她和伯纳德。他们的一袭黑衣在灰色的屋顶砖头的映衬下不是很显眼,但并不能完全隐身。有人在看着他们吗?她可以看见墓地和房子的后院。一分钟之前她看到的人影已经从墓地中间的小教堂跑到了墓地门口。一股难以言传的恐惧浮上心头。墓地里的人看见了他们,正在赶着去向警察报告吗?

一阵惊慌以后,丽贝卡觉得这个人影非常熟悉。

“瓦利?”她惊呼道。

瓦利上这干什么?他显然跟着丽贝卡和伯纳德一路走到了这里。他也要去西边吗?匆忙之间他到底想落身何处啊?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兀自担心。

丽贝卡和伯纳德到了公寓楼靠伯诺尔大街一边的后墙。

大楼这边的窗户都被木板钉上了。丽贝卡和伯纳德讨论过破板而入的可能性。他们想打碎木板潜入楼内,再打碎另一侧的木板出去。但讨论下来,他们觉得这样做太吵也太费工夫。两人根据猜测决定更简单的还是从楼顶过去。

他们所在的这幢楼的屋脊正好与旁边那幢楼的楼顶排水沟等高,他们可以轻松地从这幢楼跃上那幢楼。

从这时开始,只要一抬头,小巷里拿着机关枪的边防军人就能清楚地看见他们。

这是他们最容易受到攻击的时刻。

伯纳德爬到屋脊,两腿跨在屋脊之上,然后沿着屋脊爬到公寓楼屋顶的最高处。

丽贝卡跟在后面。她呼吸急促。她的膝盖瘀肿了,被伯纳德踏过的肩膀疼得厉害。

双脚跨在较低的一节屋脊,丽贝卡往下看了一眼。她吃惊地发现街上的警察离她是如此地近。他们正在点烟。如果有个警察抬头看一眼,那他们就全完了。她和伯纳德这两个显而易见的目标对手持机关枪的警察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不过他们离自由也只有咫尺之遥。

她鼓起精神,沿着面前的屋脊继续往上爬。这时,她左脚下有块砖突然动了动,脚上的运动鞋滑了一下,丽贝卡整个人扑倒在屋脊上。她仍然跨坐在屋脊之上,但腹股沟遭到了重重的撞击。她低沉地叫了一声,人向一边倒,但很快维持住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