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云杉(第2/3页)

“你想干什么?”肯特冷笑道。

爱莎盯着他,然后又盯着他分散放在楼梯下的几个装着肉的小红碗。

“那是什么?”

肯特甩了甩手,快得差点儿把克鲁兹甩到墙上。

“那猎狗还在附近,这影响到了房价。”

爱莎警惕地后退,目光没有从小碗肉上移开。肯特似乎意识到他表达得有点儿笨拙,所以又试了一次,用像肯特这个年纪的男人自以为应该对爱莎这个年纪的女孩说话的口气:“布里特-玛丽在楼梯上发现了狗毛,你知道吗,亲爱的?我们不能让野生动物在这房子里到处跑——这会损害租赁权转换的价值,明白吧?”他屈尊笑了笑,她看出他不安地瞥着他的电话。“我们不是要杀了它!它只需要睡一会儿,明白吗?现在你为什么不做个乖孩子,回家找妈妈呢?”

爱莎感觉不太好。她不喜欢肯特说“睡一会儿”时,两手凭空做引号的样子。“你在跟谁讲电话?”

“克鲁兹,一个德国的工作联系人。”肯特回答,明显没有这回事。

“是啊。”爱莎说。

肯特皱起眉。

“你这是什么态度?”

爱莎耸耸肩。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回家找妈妈了。”肯特凶巴巴地重复道。

爱莎指着碗。“里面有毒药吗?”

“听着,小丫头,流浪狗是有害动物,我们不能放任它们在这里出没,包括车库里的破烂车,还有其他所有这些垃圾。这会让房价下跌的,你明白吗?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没好处。”

在他说“破烂车”时,爱莎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祥,所以她推开他,冲下地下室楼梯。她用力撞开车库门,双手发抖地站在那儿,心脏猛烈地跳动。她跌跌撞撞地跑回楼上。

“雷诺在哪里?你他妈的对雷诺干了什么?!”她冲肯特大喊,朝他挥舞拳头,但只抓住了克鲁兹,所以她把克鲁兹扔下楼梯,玻璃显示屏和塑料壳子被砸烂,小块电子碎片纷纷滚向储藏间。

“你他妈——你这该死的……你疯了吗,熊孩子?你知道那手机值多少钱吗?”肯特大叫,然后告诉她这该死的手机值八千克朗。

爱莎告诉他,她才不关心这玩意儿多少钱。肯特的眼中闪着暴虐,告诉了她他对雷诺干了什么。

她跑上楼去找爸爸,但猛地停在了倒数第二层楼。布里特-玛丽站在她家门口,双手交叠在腹部,爱莎看见她在冒汗。她穿着印花外套,别着大胸针,粉色的彩弹印记几乎看不见了,身后的厨房传来圣诞食物的香味。

“你不能让肯特杀了它。”爱莎睁着大眼睛恳求,“求求你了,布里特-玛丽,它是我的朋友……”

布里特-玛丽看着爱莎的眼睛,那一秒她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些仁慈,爱莎能看出来。但随后肯特的声音响起,在楼梯间冲布里特-玛丽说,她得再拿些毒药,然后平时的布里特-玛丽就回来了。

“肯特的孩子们明天要来。他们怕狗。”她态度坚决地解释说。

她抹平了一道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皱褶,然后掸了掸印花外套上不存在的灰尘。

“我们明天要吃传统的圣诞晚餐。正常的圣诞食物。就像任何有教养的家庭。你看,我们可不是野蛮人。”

然后她重重地关上了门。爱莎站在原地,意识到爸爸无法解决这件事,因为在紧急情况下,犹豫不决可不是一项很有用的超能力。她需要支援。

她足足敲了超过一分钟的门,才听见阿尔夫拖着地板的脚步声。他打开门,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咖啡浓得都快成糊状了。

“我在睡觉。”他抱怨道。

“他要杀了雷诺!”爱莎啜泣着说。

“杀?不会发生这回事的,那不过就是辆该死的车。”阿尔夫吞下一口咖啡,打了个哈欠。

“那不只是一辆车!那是雷诺!”

“谁告诉你要杀了雷诺的?”

“肯特!”

爱莎还没来得及解释雷诺的后座上有什么,阿尔夫就已经放下咖啡杯,穿上鞋,走下楼梯。她听见阿尔夫和肯特互相冲着对方怒吼,内容可怕得让她不得不捂上耳朵。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除了一堆脏话,肯特吼着什么租赁所有权,什么“破烂玩意儿”不能停在车库,因为那样人们会觉得房子里都是无业游民。那是肯特说“该死的蠢货”的方式,爱莎知道。然后阿尔夫怒吼“该死的蠢货”,那是他表达的方式,因为阿尔夫不喜欢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随后,阿尔夫重新上楼来,瞪大眼睛,喃喃道:“那杂种让人把车给拖走了。你爸爸在吗?”

爱莎点点头。阿尔夫不发一言,冲上楼,过了一会儿,爱莎和爸爸就坐在出租车里了,虽然爸爸其实并不情愿。

“我不太想这么做。”爸爸说。

“总得有人把那该死的雷诺开回家。”阿尔夫发着牢骚。

“我们怎么知道肯特把它送哪儿去了?”爱莎问,爸爸则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迟疑。

“我已经开了三十年的出租车。”阿尔夫说。

“所以呢?”爱莎哼哼道。

“所以我当然知道怎么找一辆被拖走的雷诺!”

二十分钟之后,他们站在城外的一个废品堆放场里,爱莎抱着雷诺的引擎盖,正如抱着一头云兽:用整个身体。她看见后座的电视机在挪动,对于自己没有被第一个拥抱十分不满。如果你即将八岁,忘记拥抱一只在雷诺里的呜嘶,那是因为比起呜嘶,你更担心不小心发现它的可怜的废品场工人。

阿尔夫和胖子领班对于花多少钱才能开走雷诺争执了一小会儿。然后阿尔夫和爱莎对于为什么她没提到她没有雷诺的钥匙争执了好一会儿。那个胖子在旁边转悠着,念叨说他早些时候肯定把外卖放这儿了,现在它到底上哪儿去了。然后阿尔夫和那个胖子又协商了一下,把雷诺拖回公寓要花多少钱。爸爸不得不掏钱。

这是他给爱莎最好的礼物,比红色记号笔还好。

阿尔夫确认雷诺停在了车库里外婆的车位上,而不是布里特-玛丽的。爱莎介绍他们认识时,爸爸盯着呜嘶,表情就像他马上要接受根管治疗。呜嘶回应着他的注视,带着点儿狂妄。爱莎觉得那有点儿太狂妄了,所以质问它是不是吃了废品场领班的外卖。于是呜嘶不再扬扬得意,缩进毯子下面,看上去像是在琢磨,如果人们不想它吃外卖,那就应该更加大方地给它肉桂卷的嘛。

她告诉爸爸,他可以坐在奥迪里等,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爱莎和阿尔夫把楼梯间所有的红色小碗收起来,放进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肯特逮住他们,怒气冲冲地说这些毒药花了他六百克朗。布里特-玛丽就只是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