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姐妹(第4/13页)

和黄油一样,流遇到喜欢喝他煮的咖啡的客人,心里就会乐开花。本来就细长的眼睛更是笑成了一条缝。

“对了。”正在享受着咖啡香味的高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昨天和今天,平井的店……一直都没营业吧?没出什么事吧?”

“卷发筒女人”平井在距这家咖啡店连十米都不到的地方,经营着一家日式小酒吧。那是一个只有六个席位的很小很小的店,但生意却非常好。虽然每天开店的时间由当天平井的心情而定,但却是一年到头都营业,从开店以来,一天都没休息过。

一到傍晚,就会有几名常客等在店门口。有时店里的客人甚至超过十位——当然是除了六位客人有座以外,其他客人都得站着喝喽。

喜欢来平井店里的并不只有男性,她的店也很受女性的欢迎。平井是个表里如一的实在人,按照她的说法就是有时候,她可以毫不客气地指戳对方的痛处,但因为她丝毫没有挖苦嫌弃的意思,所以反倒会给被戳中的人留下一种畅快感。这或许是她与生俱来的个性所决定的吧。她是那种无论说什么都能被人接受的主儿。外表的修饰、服装永远是那么艳丽,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但她却非常注重礼仪,不管别人提出什么意见,只要她认为是对的,她都会虚心接受;但如果她认为这意见是错误的,即便是有社会地位的人提出的,她也不会附和一声。客人里也有花钱特别豪爽的,但平井除了他们付的酒钱以外,不会多收一分钱。有的人为了讨好平井,会送她非常贵重的礼物,但平井一次都没有接受过。其中甚至有要赠送她别墅、公寓、奔驰、法拉利、宝石的,平井都是一句“没兴趣”一概拒绝。

高竹也常去平井的酒吧,因为平井的店不管什么时候去都能让人喝得非常开心,所以那里就成了高竹常常光顾的地方。

可是这个能让每个常客都尽兴的店,却连着两天没开门了,而且谁也不知道原因。所以高竹自然是有些担心。

当提到平井时,流的神情变得有些怪。

“嗯,怎么了?”高竹有些吃惊地问。

流这才小声嘀咕道:“她妹妹……出了交通事故……”

“啊?”

“所以,她回老家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

高竹的视线落到了乌黑的咖啡上。

高竹也知道平井的妹妹久美的事。她知道平井的妹妹常常到这里来找离家出走的平井,想说服平井跟她一起回家。最近这一两年,平井嫌麻烦总是躲着不见她。听说为了见到平井,她妹妹每个月至少来一次东京。

三天前,久美刚刚来过这个咖啡店。就在那一天,她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一辆行驶在反车道上的卡车由于司机开车打盹,从正面撞上了久美开的小型汽车。久美虽然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但还没到医院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让人太难以接受了……”

高竹的咖啡还一点儿没减少,刚才还在略微升起的蒸汽,现在也已消失不见了。流两臂交叉着抱在胸前,始终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流收到了一封平井发来的电子邮件,与她取得了联系。也许是因为计没有手机,平井才联系了流。邮件叙述了事故发生的经过,以及酒吧要停业一段时间的结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一样,非常简洁。计担心平井的身体,借用流的手机给平井发了封邮件,还没有收到平井的回信。

平井的父母在宫城县仙台市的青叶区,经营着一家已有一百八十年历史的老字号旅馆,旅馆的名字是“TAKAKURA”,用汉字写出来是“宝藏”。

说起仙台,这个城市以每年举办华丽盛大的七夕庆祝活动而驰名。最具特色的是仙台的“竹枝装饰”,在一根十几米长的巨大的竹竿上,挂着五个装饰有长彩条的花绣球。当然更少不了那些写着祈愿的长条纸、纸制和服、折纸鹤等用于祈愿买卖兴隆、祛病消灾的七夕小装饰。

仙台的七夕庆典,每年都在八月六日到八月八日这三天如期举办,不管这三天是星期几,都雷打不动。再过几天,以仙台车站为中心的商业街就会开始准备七夕的“竹枝装饰”了。每年的这三天里,都有累计超过两百万游客来到这里,参加这个热闹的夏日盛典。

从举办七夕庆典的仙台车站到旅馆“宝藏”,乘出租车只需要十分钟,所以这个时期自然就成了“宝藏”最忙的时候。

“叮叮咚咚”,门口的铃铛响了。

“欢迎光临。”

流一反常态地用很大的声音喊道。这样正好打破了眼前这伤感沉寂的气氛。

高竹也在铃铛响后,安定下来,她终于端起了咖啡杯。咖啡早已经没有了热乎气。

“欢迎光临。”

计听到铃铛的响声,从里间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围裙。

可是,一个人也没进来。

这家咖啡店的入口构造有些与众不同。从地面沿着台阶下来,迎面是一个高两米的巨大木门,木门保留了木质特有的纹路光泽,门上欧洲风格的深雕装饰,在整扇门上产生的阴影,营造出了一种高档的感觉。

从这扇大门到咖啡店有一段没有铺装地板的空间,拓展出少许距离。所以如果只是听到铃铛响,并不能马上看到是谁进来了。

“……”

因为没见有人进来,流就侧过头去想再仔细确认一下。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老板,小计!你们谁拿点儿盐过来,盐!”

“平井?”

即便是只参加完守夜和葬礼仪式就走,也无法想象她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计睁大眼睛看着流。

流也一样,本来刚才和高竹谈论平井的事还有些伤感,可是听到平井和往常一样高亢的声调,他大概也有些疑惑,竟然愣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平井或许想要请谁帮她拿点儿避邪用的盐,语气却像是在叫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的妈妈:“快点儿!”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相当悦耳。

“哦,来了、来了。”流终于有了反应,他将厨房里装着食盐的小瓶拿在手里,“嗵嗵嗵”一路小跑,奔向门口。

大家以为店门口站着的还是那个衣着花里胡哨的平井呢。高竹甚至怀疑道:“是不是她妹妹没有死啊?是不是她编的啊?”或许连计也是这样想的,两个人对望了一眼。

“啊!累死我了!”

平井拖着散漫的脚步“啪哒啪哒”地走了进来。虽然走路方式还是和以往一样,身上穿的衣服却不再是大红、嫩粉那种花里胡哨的颜色,今天她正儿八经地穿了一身丧服。头发也不是带着卷发筒的爆炸式,而是规规矩矩地扎了起来,所以不管是谁看到她,都觉得她变成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