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瓶酒(第3/3页)

“哦,瑞士的确是个美丽的国家,”母亲马上说。“虽然我从来没去过那里,但是我听说——”

“他不会很老,你的父亲,”父亲说,他低沉的声音让他俩都不敢说话了。“我想你只有……天?17岁?18岁?”

“我马上就19岁了,赫尔将军。”

“那你的父亲应该是……四十多岁,我想?”

柳特伦特·科特勒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吃东西,虽然他看起来吃得一点也不香。

“奇怪,他怎么没有留在祖国。”父亲说。

“我们并不亲密,我的父亲和我,”柳特伦特·科特勒马上说,扫视了一眼餐桌,好像欠了大家一个解释。“真的,我们好几年没说话了。”

“他的理由是什么呢?我可以问吗?”父亲继续发问,“在祖国最辉煌、最生死攸关,在我们每个国人都应该义不容辞为民族复兴作贡献的时候,却离开了她。难道他感染了肺结核吗?”

柳特伦特·科特勒盯着父亲,父亲的话让他一头雾水。“您能再说一遍吗?”他问。

“他去瑞士呼吸新鲜空气吗?”父亲解释说。“或者,他离开德国还另有原因?在1938年。”过了一会父亲又加了一句。

“我恐怕不知道,赫尔将军,”柳特伦特·科特勒说。“您应该去问问他。”

“嗯,那样做比较困难,不是吗?他离得太远了,我的意思是。但是,可能的确是,他可能生病了。”父亲再次拿起刀叉重新开始吃饭前,犹豫了一下。“或者,可能他……持有不同政见。”

“不同政见,赫尔将军?”

“违抗政府。这样的故事我们听得太多了。激进分子,我猜。有些人捣乱,有些人叛国,还有些人是懦夫。当然,你已经表明了你的立场是高于令尊的,不是吗,柳特伦特·科特勒?”

年轻的柳特伦特张大嘴,咽了一口,虽然他嘴里什么也没有。

“没关系,”父亲高兴地说。“可能这个话题不太适合在餐桌上讨论。我们日后可以深入探讨一下。”

“赫尔将军,”柳特伦特·科特勒说,急不可耐地往前倾,“我能向您保证——”

“这不适合在餐桌上讨论,”父亲干脆地重复,马上让他安静了下来,布鲁诺来回看着这两各人,对这种气氛感到既享受又惊恐。

“我想去瑞士。”很长一段寂静后,格蕾特尔说。

“吃你的饭,格蕾特尔。”母亲说。

“我只是说说!”

“吃你的饭。”母亲重复道,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父亲召唤帕维尔的声音打断了。

“你今晚是怎么了?”父亲问,帕维尔又拿着一瓶没有打开的酒瓶过来倒酒。“这是我第四次等你添酒了。”

布鲁诺看着他,希望他没事,虽然他已经顺利地拔出了酒瓶塞。但是,当他为父亲斟满酒,转而为柳特伦特·科特勒的杯子添酒时,酒瓶突然从他的手中滑落,打碎了,酒就这样咕噜咕噜咕噜地泼在了那各年轻人的腿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大家意想不到,也让人感到极不愉快的。柳特伦特·科特勒对帕维尔大发雷霆,没有一个人——布鲁诺没有、格蕾特尔没有、母亲没有,甚至连父亲也没有——阻止他,虽然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视而不见。甚至,布鲁诺都吓哭了,格蕾特尔也吓得脸色惨白。

后来,那天晚上,布鲁诺上床睡觉的时候,想了想刚才餐桌上发生的一切。他还记得他做秋千的那个下午,帕维尔是多么慈祥,他是怎样帮他的膝盖止血,那么温柔地帮他涂绿色的药水。他意识到,父亲虽然总是那样一个和蔼周到的人,但还是没有阻止柳特伦特·科特勒那样对帕维尔发脾气,如果这就是在“一起出去”理所应当发生的事情,那么他就不能再认同任何人或任何事;事实上,他只能安静地闭上嘴巴,不添麻烦就行。某人可能不喜欢这样。

他在柏林的曾经的生活,现在似乎只是遥远的记忆,而他几乎都想不起来卡尔、丹尼尔或马丁的模样了,只记得其中一个人长得像块生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