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秋千架上的意外(第3/4页)

“恐怕你母亲还没有回来,”帕维尔说,他跪在地板上,检查布鲁诺的膝盖,“这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伤势怎么样?”布鲁诺问,他显然有点慌乱,都快要哭了,“我会流血不止而死吗?”

帕维尔友善地笑了,摇摇头:“你不会流血不止而死的,”他说着,拖过来一个凳子,把布鲁诺的腿放在上面,“暂时不要动。那边有个医药箱。”

布鲁诺看着他从厨房的碗柜里把医药箱拿了出来,接了一碗水,用食指试了试,看看是不是太凉。

“我需要去医院吗?”布鲁诺问。

“不,不,”帕维尔一边说,一边转过来,跪在地板上,用一块纱布蘸了蘸水,轻轻地为布鲁诺擦拭伤口。这让布鲁诺痛得直往后退,虽然其实并没有那么痛。“这只是一个小伤口而已。甚至不需要缝针。”

帕维尔清洗好伤口,然后用另一条纱布紧紧地缠了几分钟,布鲁诺皱起了眉头,紧张地咬着嘴唇。当帕维尔再次把纱布拿走的时候,谢天谢地,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他从医药箱里取出了一瓶绿色药水,轻轻涂在伤口上。因为刺痛,布鲁诺连续喊了好几次“哇”。

“没那么糟糕,”帕维尔的口气很和蔼,“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痛,但是你越想就会越痛。”

这话对于布鲁诺果然很奏效,他也努力克制自己不喊“哇”了。帕维尔涂完绿药水,就从医药箱里取出了绷带把伤口包扎好。

“现在,”他说,“好些了,嗯?”

布鲁诺点点头,对自己表现得不够勇敢而感到羞愧。“谢谢。”他说。

“不客气,”帕维尔说,“现在,在你下地走路之前,你需要在这里坐上几分钟。明白吗?要让伤口放松一下。今天也不要再靠近秋千了。”

布鲁诺点点头,把腿在凳子上伸直。帕维尔则走到水槽边,仔细地洗手,甚至用铁丝刷来清理指甲,然后擦干手,回到土豆旁。

“你会告诉母亲发生了什么吗?”布鲁诺问。他这几分钟一直在想,自己是会被看作经历了意外事件的英雄,还是一个制造了死亡陷阱的恶棍。

“我想她自己会看到的。”帕维尔说着,把胡萝卜拿到桌子上,在布鲁诺对面坐下,往一张旧报纸上削着皮。

“是的,我想,”布鲁诺说,“可能会带我去看医生。”

“我不这么认为。”帕维尔平静地说。

“你不知道,”布鲁诺说,他不想就这样轻易结束这次意外事件,(毕竟,这是来到这里以来最让他兴奋的一件事情。)“伤口实际上可能比看上去的要严重。”

“不会的。”帕维尔漫不经心地听布鲁诺说话,胡萝卜吸引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

“那,你怎么知道的?”布鲁诺马上问道,他有点被激怒了,虽然就是这个人刚刚把他从地上捡回来,照料他。“你又不是医生。”

帕维尔停下手中给胡萝卜削皮的活儿,过了一会儿,从桌子那边向布鲁诺看过来,他低着头,眼睛向上看着,好像在思考怎么表达一件事情。他叹了一口气,考虑良久,说:“我是一名医生。”

布鲁诺惊讶地盯着他,这对他没有什么作用。“但是你是一名侍从,”他慢慢地说,“你在为晚餐准备蔬菜。你怎么可能还是一名医生呢?”

“年轻人,”帕维尔说。(布鲁诺对这一称呼非常受用,因为帕维尔叫他“年轻人”,而不像科特勒中尉那样叫他“小家伙”。)“我的确是一名医生。不过你知道,一个人晚上看着天空,他也不一定是个天文学家。”

布鲁诺没明白帕维尔的话,但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帕维尔。他是一个矮小的男人,而且非常瘦,手指长长的,长得棱角分明。他的年纪比父亲大,比爷爷小,但还是意味着他很老了,虽然布鲁诺来到“一起出去”以前从未见过他,但是他脸上的某种东西让布鲁诺认为他过去是留过胡子的。

但现在没有了。

“但是我不明白,”布鲁诺说,他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果你是名医生,那你为什么服务我们的用餐?你为什么不在哪家医院里工作?”

帕维尔在回答前犹豫了很久,布鲁诺也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觉得应该礼貌地等待帕维尔准备好回答。

“在我来这里以前,我扮演一名医生的角色。”他最后说。

“扮演?”布鲁诺问,他不太熟悉这个词。“你做的不好吗?”

帕维尔笑了。“我很出色,”他说,“你要知道,我的理想就是当医生。从小的时候,从你这么大的时候。”

“我想当一名探险家。”布鲁诺马上说。

“祝你好运。”帕维尔说。

“谢谢。”

“你发现过什么吗?”

“在我们柏林的家里,有很多可供发掘的,”布鲁诺回应,“那是一所非常大的房子,大得你没法想象,所以有很多地方可以探险。不像这里。”

“这里什么都不一样。”帕维尔也同意。

“你什么时候来‘一起出去’的?”布鲁诺问。

帕维尔放下胡萝卜和刨子,想了一会儿。“我想我一直就在这里。”最后他平静地说。

“你在这里长大的吗?”

“不是,”帕维尔摇摇头说,“我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但是你刚才说——”

布鲁诺说到这儿,听到外面传来了母亲的声音。一听到她的声音,帕维尔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着胡萝卜、刨子和一报纸的胡萝卜皮回到了水槽边,背对着布鲁诺,低下头,再也不说话了。

“天哪,你怎么啦?”母亲来到厨房,弯下腰检查着布鲁诺的伤口。

“我做了一个秋千,然后从上面掉下来了,”布鲁诺解释说,“然后,秋千撞了我的头,把我打倒在地上,我差点晕过去了。是帕维尔出来把我抱回来的,还帮我清洗了伤口,缠上绷带,虽然很痛,但是我没有哭。我一次也没有哭,是吧,帕维尔?”

帕维尔朝他们的方向微微转过身,但是没有抬头。“伤口清洗过了,”他平静地说,并没有回答布鲁诺的问题,“用不着担心了。”

“回到你的房间去,布鲁诺。”母亲说,她现在看起来很不高兴。

“但是我——”

“不用跟我争论——回到你的房间去!”母亲说。布鲁诺从椅子上下来,重量压在他决定称之为“坏腿”的腿上,有点痛。他转过身,离开厨房,不过上楼的时候仍然能够听到母亲向帕维尔道谢。布鲁诺为此感到很高兴,因为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有帕维尔在,他一定会因为流血不止而死。

在上楼以前,他听到母亲最后对这个自称为医生的侍从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