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碧带艾米莉亚去吃早餐,还给她讲了她跟比尔的决定。

艾米莉亚很难受。自从那次跟马洛一起疯狂地野泳之后,她就一直不舒服。她在跟感冒斗争,而且不像能赢的样子。她点了加蛋的酵母面包,配烤西红柿,想从中获取点能量。碧给莫德喂着香蕉片。

艾米莉亚用勺子刮起卡布奇诺上面的泡沫。这家餐厅的咖啡是自己磨的,她每次来这儿,都会下决心再也不喝速溶咖啡。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碧吃完了她的麦片。

“没完全定下来之前,我不太想告诉你,不过现在确定了,我要重新开始工作了,在伦敦。我今天早上刚收到正式入职邀请。”

“噢。”艾米莉亚试着表现出为她高兴的样子,“这也算是生活方式大转变吧。”

“以后我去伦敦的时候,比尔就在家办公,照顾莫德。我们俩讨论之后觉得,我们现在过的生活刚好是颠倒的。”

“可我需要你啊!”艾米莉亚是在开玩笑,但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依赖碧的想法和建议了。她很珍惜她们的友谊。

“我知道,但我还是能帮你的。是因为帮你,我才意识到我有多想念工作。”

“那前提得是我的店接着开。”

“什么意思?”

“现在看来,需要打理的事太多了。”

碧捶了她的胳膊一下子:“别这么说!我才不听你这消极言论呢。你有计划的,艾米莉亚!”

艾米莉亚无心反驳。她的嗓子都要冒烟了,头还一阵一阵地疼。于是她只是微笑着,她为她的朋友高兴,当然了。

到了周日,她已经感觉自己像个僵尸了。艾米莉亚只想躺在床上,可她今天得去跟乐队排练。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躺在被窝里,直到最后一刻才爬起来,没洗澡就胡乱穿上衣服,赶往村会所。

她知道她的一身运动裤加套衫看起来太粗糙。更要命的是,戴尔芬穿着一件亮蓝色的蝴蝶结绑带领口上衣,配一条皮质迷你裙,光彩照人。

马洛来拥抱她,但她躲开了。

“别靠近我,我浑身都是细菌。”她把他的羊毛衫塞回给他,手洗过的。

通常,拉大提琴时,艾米莉亚会出神。音乐能抚慰她的灵魂,演奏更是深层的滋润。他们演奏的是埃尔加的《爱的礼赞》21,这是婚礼开始前准备音乐中的一曲。听到它,艾米莉亚想起了她父亲追念仪式上四重奏小组演奏的《夜之歌》,同样是埃尔加的曲子。

她完全没法演奏。她的手指不听使唤,不停地错音,跟不上节奏。马洛让大家停下来,看着她。

“你还好吗?”他问道,“你知道我们今天要排这首吧?”

他语调平平,可她还是感觉到他在强忍怒气。话里藏着指责,指责她没练习。可她练习了啊。只是她是个凡人,不是什么机器人。

她把琴弓放在乐谱架上。

“抱歉,我最近有些忙,身体也不舒服……”

所有人都在看她,只有佩特拉面露同情。戴尔芬的表情难以捉摸。

马洛只是生气。

“你要是真的很不舒服,就应该请假。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艾米莉亚站了起来,冲门外走去。马洛跟着她出了门。

“对不起,”他说,“正式演奏前我总是会感觉压力很大。我只是想把曲子练好,我知道你能做到。你去我家的时候拉得那么好,简直完美。这到底是怎么了?”

“今天是我父亲的生日。”艾米莉亚盯着地板。

“噢,太让人心疼了,”马洛立马温柔了下来,“天啊—我也太浑蛋了。对不起,来吧。”

他正准备拉她入怀,戴尔芬却出现在门前。

“我们只预定到四点钟。”她说。

马洛快步从艾米莉亚身边走开,好像躲瘟疫一样躲她。

她也觉得自己像瘟疫。

“我做不到。”艾米莉亚说,“我以为自己够优秀,但我不行。你们得让菲丽希缇回来了。”

“别傻了。”马洛说。

“真心的,我现在退出总比演出那天搞砸了要强。菲丽希缇熟悉所有曲子,我知道的,很抱歉。”

她重回大厅,把大提琴收了起来。她不想多谈。看样子其他人也这么想,这更说明她这么做没错。他们肯定是一直想让她走人,却不忍心跟她说。她尽快离开了剧院,这样他们就能继续排练了。这次不用再担心她搅乱演奏。

她从戴尔芬身边走过时,戴尔芬还想挤出一个同情的微笑,只是她的演技确实不怎么样。

她回到家,甚至没去看戴夫需不需要帮忙。她不想假装还好。过不了几个小时,他也就该关店了—他们周日都是下午四点停止营业。

于是,她径直去了楼上公寓,心情跌到了谷底。她决定给莎拉·巴塞尔顿打个电话。也许她们能一起去喝杯酒,讲讲关于朱利叶斯的回忆,一起敬他一杯。

“真是抱歉,”莎拉说,“我很乐意,只是今天实在不行,爱丽丝今天出院。我要跟拉尔夫一起去接她。当然,你要是来这儿我们也欢迎:我们准备了茶会迎接她回家。”

艾米莉亚在床上躺下。就连莎拉·巴塞尔顿也放下了,她甚至没来得及提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她盯着天花板,她从来没这样想念过爸爸。

也许留在匹斯布鲁克是个错误的决定?也许继续开书店是理想化的选择,太傻了?她不该过父亲的生活。她得过自己的人生。

她决定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换套干净的床上用品,换身干净睡衣,早早睡觉。她往浴盆里倒了半瓶宝滴沐浴精油,打开水龙头,然后去厨房泡柠适感冒茶,多加了两勺蜂蜜,希望能缓解她的喉痛。她坐在沙发上小口喝茶:茶很烫,但她知道茶能帮到她。喝到杯底没化开的蜂蜜时,她的双眼沉甸甸的,快睁不开了。她就这样蜷曲着躺在沙发上,任由睡意将她带走。

爱丽丝正在做回家前最后的准备。她已经等不及出院了。这间病房快把她逼疯了。即使这儿的员工都很好,她还是受够了医院。腿上的最后一次手术很成功,现在就得靠她自己找回力量了。她的腿仍然很疼,她也容易疲惫,但她还是好想家,想匹斯布鲁克庄园,她很确定自己回家才能好得更快。

她关上行李箱,环顾房间,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她的书,《骑师》。她拿起书,不由得想起了迪伦。她很喜欢听他读。躺在那儿听他读书是种安慰,即使听着听着睡着了,也无所谓,因为她已经太熟悉这本书了。他最近都没来看她,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想,他大概是忙着在入冬之前打理花园吧。

休不愿意念书给她听,他不喜欢念书。他每次来看她都很焦躁。他说他讨厌医院。爱丽丝想,没人喜欢医院吧,可她什么也没说。她跟他聊天,可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假装在听,只顾着看他的黑莓手机。他有几单生意,想在婚礼前结束,所以她明白他压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