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面》入选信件文档编号028 放走的俘虏光着膀子跑回来了(第2/3页)

我们走在路上看见许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一群一群地回家,有抱着孩子的,有挑着担子的,有背着包袱的。我们见了就向他们宣传,说我们是解放军,是爱护老百姓的,看见他们的小孩子饿就拿出我们带的饭给他吃。他们也就不怕我们了,谈起来,他们大发牢骚,骂国民党不是好东西,不该欺骗人说共产党杀人放火,吓得他们淋了几天雨,饭都吃不上。他们说,谁再听国民党这些王八蛋的话,就不是娘养的。我们看了又是好笑,又是同情。

他们里面年轻的妇女、姑娘都穿起老太婆的衣服来,装有病,还把脸上弄得很脏,等到一看到我们再好也没有的时候,就都到河里去洗脸,有病的也都好了,都说:“快回家吧!”她们背的包袱被雨打湿了,好几十斤重,背起来越走越沉,越沉越背不动,真是活受洋罪。他们也都又气又喜,气的是受了国民党的骗,吃了个大苦头,喜的是碰上了好军队,财产没损失,人也平平安安。我想他们以后见到解放军一定不会再往山上“逃难”了吧!

五月一日,我们到了安徽南部的祁门县。这天我们爬了一个高山,这山叫大横岭,上七里路,下八里路,我们爬了一上午才爬上去。在山上一望,下面的人好像一个一个的小黑豆子一样,马就像一个个小蚂蚱。在这山顶上一望,只看见大山、小山,乱七八糟都是山,一山挤着一山,路都是绕在山腰上,有的就在山顶上。这天大家情绪特别高,大家鼓起勇气爬。文工团的军乐队在山顶上吹起军号,打起铜鼓,唱歌子。军号的声音又嘹亮,又清楚,他们一齐吹起《解放军进行曲》,号声传得很远,大家一听就不觉疲劳了,都加油往上爬。大家你帮我担挑子,我帮你背背包,他帮他扛枪,互相帮助,互相友爱,互相鼓励,结果大家都胜利地到达山顶。

祁门县到浙江不远的,这地方过去是红军活动的地方。我们在许多村子的墙上看到过去老红军写的标语,有写“中国工农红军万岁!”的,有写“打倒帝国主义!”的。我们看到了这标语,心里对它很亲切,想起当时我们的老大哥在这里奋斗是多么不容易呢!今天共产党的军队又回来了,把国民党军队消灭了。我想,我们今天有许多伟大的胜利,也都是因为有红军老大哥奋斗的结果。

五月六日,我们已经来到浙江省边了,在安徽祁门县和浙江开化县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山叫马金岭,上十五里路,下十五里路,上下就有三十里路,这一天爬了这座山。七号,驻浙江省开化县西北部马金镇的一个小村子叫下田,在这里我们打了一个漂亮仗。

国民党的安徽省主席、上将张义纯带了安徽省保安司令部和保安五旅跑到我们附近的一个村子叫田畈庄的,这些人一共有五千多,有炮两门,轻重机枪三百多挺。他们本来想跑到浙江溪口去找蒋介石一伙的,但是没有走多少路时,杭州被解放军打下了,过不去,又想到江西上饶(就是国民党囚禁我们新四军同志的地方),但是上饶又被我军占领了。他们又想回头北窜,这一天就碰上了我们十八军了。他们不知道我们来得这么快,就住下来做饭吃。他们就玩起老把戏来了,杀鸡、杀猪,把老百姓的牛捉来杀。老百姓看事不好就把牛绳放开,放到山上去,蒋匪们就去追,追不上就用枪打。村子的妇女们被他们强奸了。老百姓说:“你们不是说中央军不害老百姓吗?”蒋匪们说:“现在是困难时期,你们应该帮忙。”老百姓都吓跑了,也就来我们这里报告了。

军首长一听这消息,就马上下命令,调了部队都打他们。但这时是没有多少队伍的,集中了三百多人,把这五千多人截在山里不让他们跑掉,同时打电报,调五十三师赶快来包围。这天夜里我正在打电话问我们站岗放哨的情况,忽然电话不通了,原来是张军长和陈参谋长来谈作战问题,听见张军长说:

“把敌人阻止住,用炮轰他一家伙,不让他跑掉,如要跑掉就坚决地打……”

我因为这是有关军事秘密的,不能听,就赶紧放下了耳机子,这时候炮声轰轰地响了起来,机枪也哒哒地叫起来,秘书处里的几个小同志高兴的跳起来。大家一心要看看打仗,我批评他们,谁也不准乱跑,但他们坐不住,都熘出去望,见有从那边来的同志就打听消息。

这一晚上,我就没有睡觉,一会儿电话铃叮铃铃地响了:

“喂!喂!你是袁秘书吗?你赶快通知派人到东头小村子上放一个班的哨……”

电话铃又响了:“喂!喂!你是袁秘书吗?赶快通知侦察营一连送重机枪撞针来,赶紧送炮弹去……”

这样的事情一会儿就来了,一会儿就来了。

半夜里电话铃又响了:“喂!喂!袁秘书吗?现在已捉到俘虏二百多名了,机枪缴到三十挺了……”

电话又来了:“袁秘书!袁秘书!马上准备能容三百名俘虏的房子,马上,马上,快,快……”

第二天早晨,来了大批的俘虏。男的、女的,戴眼镜的、穿皮鞋的、留洋头的、穿一只鞋的、想换老百姓衣服只换了一半的、包着头的、扎着胳膊的、瘸着腿的、姑娘、小姐、少爷、老爷一大堆,都押着送来了,都押在昨夜找好的一个大院子中。

下午,王副政委喊我:“喂,袁秘书,赶紧组织放俘虏,这任务交给你,赶快,放他们一部分快走,盛不下了……”

我回到秘书处,马上把你四哥和王同志、章同志,李、宋、夏……各同志召集起来,发钱的发钱,发米的发米,写证明的写证明,检查的检查,登记的登记。由敌工部里把要放的俘虏一批一批地介绍来,我们就一批一批地放出去。

“哎!长官呀,多给点钱吧!……”

“报告长官,路条的日子多写几天吧!……”

释放的这些俘虏都是些中小官员和他们的老婆、孩子。这些家伙平日喝老百姓的血,今天什么把戏也没有了。

“袁秘书,这一批是五十七名,交给你……”

“袁秘书,又来了一批,这是四十五名,是释放的。”

一批一批地放,简直是忙不过未,组织部郑干事、任干事也都来帮忙了。

天晚了,好容易休息一下,到街上散步,有几个释放的俘虏又跑回来了。这几个都是官员,呢子军装没有了,又大又重的包袱也不见了,光着膀子,气呼呼地跑回来,像老鼠一样,又慌张,又机警,一双眼睛熘熘地乱转,口口声声说是“被土匪抢了”“被土匪抢了”,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