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力 寻找失落的小东西(第2/2页)

“你的有多大?”他说。

“我的?”

“你也弄丢什么东西了吗?”

“哦,”她说,脸一下子通红,“是的。我的也很小,非常小。我们是找不到它的。”

“真可惜。”

“你说什么?”艾琳突然变成那个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的人。她蓝色的眼睛闪烁不定,扫过他的嘴唇、他的头发、他的夹克。

“弄丢东西可真糟糕。”

“哦,是的,”她说,“废话。”

他不知道他们说的这些词语是真的表达了他们声称要表达的意思,还是产生了一层新的含义。毕竟他们谈的都是乌有之物。但这些词,这些乌有之物,是他们拥有的一切,他希望有一整本一整本的词典解释它们。

“其实我老是弄丢东西,”艾琳说,“我的钱包,我的钥匙。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

“不知道。”他露出微笑,仅仅因为她在微笑。还没到好笑的地方,就要到了。

“我痛恨人们问我在哪里弄丢的。”艾琳的笑声脱口而出,她笑得双肩颤动,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她用手指擦掉眼泪,手上没戴婚戒,说:“该死。那是个愚蠢的问题。但其实我也掉过一些很大的东西。”

吉姆说:“哦。”他想不出别的词。

“我不是说像汽车和钱这样的小东西。”

他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努力跟上她说的话。他没觉得汽车和钱是小东西。然后她突然说道:“老实说,有时我都不知道怎样活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说是的,他明白。

“我懒得起床,懒得说话,甚至懒得刷牙。我希望你别介意我这么说。”

“不。”

“那里有一条细细的界线。在贝什利山上的人和外面的人之间有一条细细的界线。”

她再次笑起来,但他不再明白艾琳是否在开玩笑。他们恢复刚才的状态,瞪着人行道。“那么我们也许还是继续看地板的好?”她说,“不管我们在寻找什么。你说呢,吉姆?”他们走来走去,埋着头。而他一直能留意到身边这个体格健壮的女人。他不知道他们俩的目光是否在地面上相交,他们俩的视野是否在地上的一个汇聚点交融。这个想法让他的脉搏猛烈地跳动起来。在他那双长长的脚和她那双小小的脚下面,已经上冻的铺路石就像坠满装饰亮片一样闪着光。他从未发现人行道如此美丽。

一声大叫打断了他的思绪,葆拉走了过来,戴伦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

“我简直难以置信,”葆拉叫喊着,“你造成的破坏还不够吗?”

艾琳转过身,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身上套着冬青绿的外套。

“你先是开车轧到他的脚,”葆拉大声说,“现在又跟踪他。他都去做心理咨询了,就是因为你。”

艾琳惊讶地张大了嘴。他几乎能听到她下巴垂下时的沉闷声音。最让他吃惊的是,她居然没爆粗口。她瞪着吉姆,仿佛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仿佛他身上的器官改变了位置。“你说我轧到他是什么意思?”她缓缓说道,“你说的做心理咨询又是什么意思?”

“在你倒车撞上他之后,他不得不去医院。你真丢人,你就不适合开车。”

艾琳没有回答,依旧纹丝不动,听着葆拉的指责,没有反唇相讥,甚至连眼都不眨。这就像望着电视里的一个一流的拳击手,等待他挥拳给对手致命一击,然后才意识到他什么都不会做。这就像看到了那名拳击手的另一面,脆弱、凡俗的一面,他会回家,坐在你身边的扶手椅上,这让人很不舒服。

“他本可以起诉的,”葆拉怒吼着,“你应该去坐牢。”

艾琳向吉姆投去困惑的目光,如此柔弱,如此无辜,与那目光对视让他难以忍受。突然之间,他真希望自己不在这里,他希望自己待在露营车里。但在他能够动弹之前,艾琳却从他身旁、从葆拉和戴伦对面向后退去,几乎是逃到她的车旁。她甚至没有道别。她启动点火器,她的车猛地向前冲去。

“她的手刹还没松开。”戴伦说。

她好像听到了这句话,那辆车晃动着停了下来,然后平稳地驶出这个上了霜冻的停车场。半轮月亮照耀着大地,在黑暗中发出一道黄绿色的光环。沼泽不断闪烁着微光,就像在低声耳语。

他不会搭艾琳的车。他们俩不会去喝上一杯。他暂时回想起她在说起丢失东西时突然一动不动的样子,在葆拉大喊大叫时望着她一声不吭的样子。就像遇到艾琳穿着一件截然不同的轻薄夏装。

吉姆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人行道上弄丢东西。然后他突然想到,如果她真的丢失了什么,他愿意花一生的光阴去把它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