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大钱办小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第2/10页)

喊这一声的正是古平原。他的动作也快,见那汉子要溜,早抢先一步堵住门口,抬起手臂拦住那人,脸上却挂着笑容:“这位老兄慢走!”

“什么事?”汉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

“方才我们伙计不察,忘了向阁下要当票,这当物既已赎回,还望老兄将当票交还铺上。”古平原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什么当票?开什么玩笑,天底下赎当都是票银两清,我不给当票,伙计岂能给我当物。你这人真是无理取闹,还不让开!”

这话说得实在在理,当铺中人对古平原这个“从天而降”的四柜都无好感,此刻更是以为他在无事生非,脸上俱都露出厌恶的神情。唯有那伙计听见了,往柜里伸了伸头,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祝朝奉也不知这在自家当铺里指手画脚的年轻人是什么来路,眉头一皱刚要问话,丁二朝奉深怕古平原惹麻烦连累到自己,紧走两步对那客人连连摆手道:“这是误会,走吧,走吧。”

“走不得!”古平原将身子一挡,正正面容道:“既如此我换个说法,方才柜上失了东西,现在我们要报盗案,店里许进不许出,人人都要搜身。”他有意看了看那汉子的怀里,笑笑道:“若是搜出赃来,甚至连作案的家伙也一并搜出,那可不是人赃并获吗?”

这下子轮到那汉子白了脸,咽了口唾沫,求饶地看着古平原,却不知如何开口。

丁二朝奉还要说话,就听身后祝朝奉“咳嗽”了一声。祝晟看古董有眼力,看人也很毒,把整个场面拢在眼皮里夹了夹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不妨静观其变。

古平原倒也不为己甚,将话说得十分不容情后却又缓和了语气:“不过是丢是盗眼下还不分明,若是老兄拾到了我们遗失的东西,还望交还铺上,也免得惊动官府的差爷。”

那汉子睁大眼睛呆了半响,才明白古平原话里的意思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连连道:“是、是,我方才在地上捡了张当票。”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却一不小心带出一根尺把长的竹竿掉在地上,顿时又吓得浑身发抖,直拿眼看古平原。

古平原从他手中拿过当票,又弯下腰捡起竹竿,稍一过眼又交还给那汉子,道:“老兄自己的东西也请保管好,若是遗失在店里被人捡了去,岂不成了不义之财?”

汉子脸上闪过一片羞愧之色,嘴唇蠕动几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躬身伏首而去。

古平原这才走过来,将当票递给方才办理赎当的那个伙计。那伙计看都不敢看大朝奉的脸色,手上微微发抖,将当票紧紧攥住。

祝晟早看明白了,冲着古平原拱了拱手,“这位先生,承蒙仗义援手,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古平原一躬到地:“大朝奉不必客气,这是我份内之事。”

“份内之事?这话怎么说。”祝晟皱了皱眉。

“在下古平原,今日刚到柜上担任四柜,今后还望大朝奉关照。”

“什么?我怎么不知,这是谁的安排?”祝晟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丁二朝奉。丁二朝奉知道祝晟与王天贵不和,原本想慢慢解说此事,现在一看不说不行了,只得简短地把早上曲管账来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祝晟拢着手,脸上一片漠然的表情听完了,抬眼上下打量了古平原几眼,忽然问道:“你叫古平原?”

“是。”

“最近有个闯黑水沼的外乡人很出风头,听说也姓古……”

“不瞒大朝奉,那正是在下,古某从蒙古返回山西,便被王大掌柜延聘至此做事。”

“哼!”祝晟听说古平原就是那街头巷尾热议的人物,脸上肥肉颤动两下,堆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倒真得风气之先,可是怎么把你这大人物才给安排了一个四柜,这不是太屈才了吗?按理说,应该让你来当大朝奉才对嘛!”

一听祝晟这话,当铺里所有的伙计都把头低了三分。古平原听曲管账说这万源当是王天贵的买卖,那么祝晟虽说是大朝奉,但论其身份,其实也是王天贵请来的伙计,怎么听这话风却是对王天贵深有不满,而且丝毫不避讳地当众宣之于口。

古平原一时怔住,正不知如何回话,祝晟已经转头他顾,对那误了事的伙计冷冷道:“当票是什么?”

“是……”伙计不敢说话,祝晟也不催他,时间慢慢过去,在一股无形的压力下,伙计战兢兢开了口。

“当货是源,当票是舟,源头活水能摆渡,全靠一叶孤舟行,倘若大意覆轻舟,活水掀浪定无情!”

“不错,这首诗你是什么时候会背的?”

“我在当铺学徒三年,进铺的第一日就会背了。”

“为什么进铺的第一日就让你背这首诗?”

“……”

“当票至重!当货至重!这是支撑当铺的两根柱子,缺了哪一根都不成!一张当票收不回,来日人家赎当却取不出货,是造假作伪自毁信誉,还是任人漫天要价勒索无度?你眼看就要满师出徒,居然还是如此玩忽大意,二朝奉!”祝晟忽然发了怒,喊了一声。

“是!”丁二朝奉赶紧答应一声。

“罚他一个月不许吃晚饭,别人吃饭时,让他将当铺所有的票子一一核对另造备册,此外罚他两个月的工钱。”祝晟言出如风,他说一句,丁二朝奉答应一声,那伙计的身子就往下矮一分。

祝晟宣布了对伙计的处分,然后问了一声:“这样处置,你服不服?”伙计哭丧着脸刚要应声。古平原踏前一步道:“大朝奉,这样做太苛了些吧?”

“哦。”祝晟眼睛一亮,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四朝奉一到便有高论,老夫倒要听听。”

古平原听他阴阳怪气,无论如何听不入耳。无奈人家是大朝奉,只得忍了口气,拱拱手道:“高论不敢,方才那人分明是有意行窃,我看得分明,他趁店里忙乱,分散了伙计的注意,趁机用一根粘了胶的竹竿,伸到柜内盗走了当票。”

“不管是不是有意,收回当票是赎当伙计的职责,他没看管好当票就是该罚。”

“我没说他不该罚。不过……”古平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方才大朝奉进店,伙计们纷纷离位不能各司其职,几位朝奉明明就在一旁,却不能立刻纠正这种违反铺规的行为,这才让那人有机可乘。奖罚分明才能令行禁止,我想今日在场众人,都应该担上一分责任,而不仅仅是处罚这个伙计了事。”

这话无异于是当众指责祝晟不能以身作则遵守店规,严于待人却轻于律己,一竿子还把所有的朝奉和伙计都扫了进去。丁二朝奉已经听呆了,伙计们更是瞠目结舌看着古平原。想不到这人胆子这么大,刚来第一天,就敢和大朝奉针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