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能让洋商占大清的便宜!(第3/16页)

“这事儿啊,你大哥心里最清楚,你去问他嘛。”

“不,我就要问你。”

“问我?这事儿说起来话可就长了。”刘黑塔看看西斜的日头已经一半被山掩了,为难地说。

“天晚了,有你送我下山还怕什么。你看……”古雨婷狡黠地转转眼珠,把手上一直拿着的一包东西打开。

“酱骨头,咸青豆,槽子糕。”刘黑塔这个大胃汉刚才在席上碍着古母在桌,没敢放开肚子吃,此刻干了一会儿活儿,有些饿劲儿上来了,看见这些好吃食眼前顿时一亮,咽了口唾沫,“要是再有二两小酒,那就……”

古雨婷把另一只手一伸,一个小酒瓶正挂在手上。

“嘿,这、这……”刘黑塔高兴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你简直比我妹子待我还好,要不然明天我认你当干妹子,咱们亲上加亲好了。”

这一句话可说坏了,古雨婷又好气又好笑,狠狠白了他一眼,见他还傻呵呵地不明白,把那堆吃食恨恨地往他怀里一抛:“慢着点吃,当心噎死你!”

刘黑塔也不在乎她说什么,伸手就想拿一块香喷喷的骨头来啃,古雨婷拦住他:“你先把话说明白再吃也不迟。”

美味在前,刘黑塔抛开“说来话长”,直接长话短说:“我是常四老爹从洪水里救出来的,所以和我妹子不是一个姓。”

“我还当常家把你过继给了别人,原来你才是常家的义子。”古雨婷又惊又喜。“这么说常玉儿不是你亲妹妹?”

“是啊,谁说不是。”刘黑塔瞪了瞪眼睛,“比亲妹子还亲,谁敢动他一手指头,我饶不了他!”

古雨婷不等他说完,脸上早已是愁云尽去,笑靥如花,也不再说什么一甩辫子往山下村子便走。

“巴巴地到跑山上来就为问这个?”刘黑塔搔搔头,不解地望着她的背影。

“闵老先生,刘黑塔这一趟真是没白跑。”众人都散去睡了,古平原还在灯下与闵老子细谈。

刘黑塔快马加鞭到了信阳,信阳周围茶山无数,他随便找了一家歇脚,没几天又在附近一家大户茶农家里打了短工,他力气大又不挑工钱,主人家喜爱愿意留他,便无话不说起来,结果准备好的兰雪茶一杯没泡,信阳毛尖的秘密就被刘黑塔打听了出来。

据茶农说,信阳原有三十家大茶商,与李家签了契约,将当年产的茶叶全数卖给李万堂,由京商包销。不过这茶价却打了一个七成的折扣,因为契约里附了一条:在万茶大会上,京商必须保证让信阳毛尖拿到天下第一茶。

“否则李万堂就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契约作废,倒赔给三十家大茶商一笔巨款,要么将当初约定好的价格翻倍,来收购全部的信阳毛尖。”这两条,无论哪一条,京商都要受重大损失。

“明摆着选的是前一条。”闵老子道,“李家手上无茶才会到徽州收茶,不然他要烦心的就不是买进徽州茶,而是如何把高价收进的毛尖卖出去。”

古平原点点头:“刘黑塔还听来一句很要紧的话。”

据茶农说,京商曾经透出过这么句话,说是把信阳毛尖交给京商来卖,不出一年,英国的女王也能喝到这茶。

“听这个意思,李万堂是勾搭上了洋人,打算把这茶卖到外国去。”古平原沉吟道,“只是不知道,洋人给他的是个什么价儿?”

“绝不会高,可能是个咱们意想不到的低价,不然他不会把徽州茶的价压到这么低。”

“怎么能打听出来呢?”古平原皱着眉头苦思。

“哎呀,你现在想这个做什么。”闵老子一拍大腿,“三天后你就成婚了,悠悠大事,唯此为大!甭管什么事儿,你这新郎官也得等三天之后再去办。”

“您不知道啊。我这一次回徽州,有几件事情答应了别人,是非做不可。胡老太爷那边如此信重我,我非得把徽州茶卖出个好价来,不然没法报答人家的恩惠。财神胡雪岩,虽说他给的那条洋枪路子我没用上,可是这笔人情欠下了,答应他不能让陈玉成回援天京,我也要说到做到。还有,我老师临终时,我答应了他老人家好好照顾白依梅,更是不能说了不算,说什么也要保全她。”

古平原满腹放不开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他说的这些事,随便哪一桩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只不过他性子刚毅,这才硬扛了下来,换了旁人那还了得,只怕要愁出病来。

“唉,真难为你了。”闵老子叹息一声,“只怕你还少说了一桩。”

“哦?”古平原怔了一下。

“我人老可是眼睛不花,心里更是明镜似的。那常姑娘为什么不愿意住到白依梅之前的院屋去?你啊,不辜负白依梅,只怕就要辜负常家姑娘了。”

古平原听得呆住了,联想起自己每次说到回徽州,常玉儿眼中那抹不自胜的恐惧,他此时才若明若暗地猜到了原因。再抬头看去,隔着院落,常玉儿的卧房中,那抹烛光还未熄灭,不停晃动着仿佛难以安稳的心事。

三日之后的大婚,是古家多年来的大喜事。古平原急公好义,深得人心,古氏一族人人都来帮他家的忙,把个古家村弄得是热闹喧嚣,喜气洋洋。街道上小孩四处跑着放爆竹,撒了一地的红纸,各家各户的大姑娘小媳妇谁不要看看这个新娘子,也都穿着新衣登门,把古家本来就不大的宅院挤得水泄不通。

接亲迎亲的仪式一定要有,可是常玉儿的家在山西。这也好办,二婶子把自己的房子暂时借出来,门上贴了块“晋中风气”的红帖,就成了常玉儿的“娘家”。古平原却暂时不能做新郎官,今天不仅是婚姻大事,而且还是给他父亲古皖章立牌位的日子,他是长子,穿得一身素净,点神主时一笔落下,古母放声大哭,就像是要把这几十年受的委屈苦累全都哭诉出来,村中妇人在古二婶子的招呼下,不住声地劝说,总算是让古母收了泪。

“各位乡亲父老,你们都是见证,咱们家自打孩儿爸一去不回,不管过得多苦多难,从来没使过一分脏钱,没做过一件愧对古家列祖列宗的事儿。”古母双目通红,声音哽咽,古家三兄妹齐刷刷跪在她面前,听着母亲哭诉,也都是双泪交流,情难自抑。

“今天我把古家的三个孩子拉扯长大,大儿古平原娶妻立业,我终于可以说一声,对得起古家,对得起我丈夫,对得起我自己的心。”古母捧起神主牌位,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一滴滴落在上面。

“娘!”兄妹三人哪里还忍得住,抱住母亲的腿个个痛哭流涕。

“好了,好了。过了今天,古家否极泰来,总算是熬出头了,用不了多久,平原膝下添丁,你们家又兴旺起来了。他父亲、他祖父在天有灵,也必然欣慰。”古家老族长亲自来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