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几番折腾,却是一场空欢喜(第2/10页)

恶少们在土地庙里躲雨,卢狗子在庙门口望闲,一道闪电划过,隐隐约约看见庙前面不远处有个以手遮头的年轻女子,正急急忙忙往镇子里跑。

卢狗子喜出望外,叫几个同伙冲出去,把那女人拖回来,不由分说便轮番把她糟蹋了。然后他们一哄而散,把这女人丢在庙里,反正天色漆黑,雷声阵阵,看不清也听不清,这女人的哑巴亏是吃定了。

卢狗子和几个人去喝酒,到了晚上吃得醉醺醺回了家,此时风也停了,雨也住了,他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得阵阵哭声。等他问明白怎么回事儿,当场酒也醒了,人也瘫了。

讲到这儿,顾捕头停住话语,冲着方才说话的那津门商人扬了扬下巴:“你既听过卢狗子之名,想必是知道这档子事儿,给大家伙讲讲?”

那客商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戒惧之色:“唉,说来真是报应。你们猜卢狗子和同伙在土地庙糟蹋的那女人是谁?嘿,那是他亲媳妇!”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都觉得身上汗毛直竖,目瞪口呆地望着顾捕头。

“要不怎么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顾捕头一仰脖把郭掌柜端上来的酒一饮而尽。

原来卢狗子的媳妇去邻村的市集上逛,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大雨,急匆匆经过土地庙,却被那群恶少劫到庙里给轮暴了。

他媳妇衣衫不整,最后央求两个过路的农夫借来衣物,这才哭哭啼啼回了家。一路上早被人看见了,以卢狗子的人缘,百姓们自然不肯帮他瞒着,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几天十里八村都传遍了……

郭老头也听得张大了嘴,忍不住问:“那后来又怎样了?”

“后来,他媳妇怀了身孕,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是谁造的孽,她整日被人指指点点,实在羞臊难当,干脆也学人吊死了,嘿,一尸两命。他老子为这事气死了,卢狗子也自觉没脸见人,整日躲在烟馆里狂抽大烟,不过一年工夫,家产败了十之八九,人也瘦成了一把骨头,眼见离无常鬼勾魂也不远了。”

“所以我说‘万恶淫为首’,老天爷最看不得坏人名节之事,一还一报,早晚的事儿,何苦来哉。”顾捕头说到这儿,一番话才算结煞,眼角余光又有意无意瞟了角落一眼,却发现那许营官已经不见踪影,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说这番话,用意其实只有一个:半吓半劝,希望那许营官不要打常玉儿的主意。

晋商“泰裕丰”票号的前掌柜王天贵在京城瞧着古平原人前显圣,鳌里夺尊,一举压过各路茶商,夺了“天下第一茶”的冠冕,他为人最是睚眦必报,心中勾起旧恨,于是派人密告奉天大营,说流犯古平原潜逃关内,如今在京城现了踪迹。古平原当初是在许营官手下逃了出去,流犯逃亡,负责看守的营官要承担罪责,这倒还是小事,许营官本想将自己从京商手中接收军马的一笔烂账统统推到古平原头上,所以一路上都让他来做账,古平原这一逃,许营官虽然也勉强推说他是畏罪潜逃,怎奈古平原心细如发,当初在这笔账目中就留下不少漏洞马脚,营里的笔帖式复核之时,一一拿来追问,许营官瞠目结舌不知所以。盛京将军大怒,责打军棍不说,还把许营官连降两级让他去守马场。

许营官赔了夫人又折兵,好不容易使了大笔的银子官复原职,眼看当初同品阶的营官个个升迁,自己却转了一圈原地没动,银子倒赔了一大笔,每次想到古平原,都恨不得把他抓来剥皮萱草。

王天贵还担心奉天大营不当回事,特意拿出五百两银子送给许营官作为报酬。又能报仇又有银子,许营官立时动身赶往京城,特意挑在古平原成婚的那一天,让他喜事变凶事,当场捉拿下狱。

依着许营官,在京城大狱里就要古平原好看,怎奈郝师爷早防着他了,把银子拿出来上下打点,从大狱的牢头狱卒到顺天府、宛平县的刑房书办、三班衙役,人人有一份银子拿。许营官虽然凶悍,可到了京城毕竟不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直到押解那一天,他连古平原的面儿都没见上,气得火冒三丈,待在客栈里把顺天府上下骂了个遍。

郝师爷知道古平原这一路押解,只怕是林冲进了野猪林,要想平平安安到关外,解差官那里一定要打点好。他也知道有的捕快心黑,花了钱也不见得能办成事,特意托人打听明白,顾捕头为人还算正直,最起码拿了人家的钱,肯替别人消灾,所以备下重礼,登门请托。

顾捕头也是看在银子份儿上,勉强答应出关走一趟。事先说得明白,只管把古平原送到奉天大营,一旦人犯交接,那就是大营里营官的事儿了,人家顾捕头管不到也管不了。

就这样,顾捕头带着古平原上路东行,常玉儿一路跟着,算是犯人家属陪同出关,官府并不负责她的行住。常玉儿聪明伶俐,不但不要顾捕头照顾,反倒是事事想在前面。原本押解流放犯,解差和犯人每天的花费是有定数的,常玉儿只管花钱结账,请顾捕头住客栈素洁上房,每顿吃的至少三荤两素外加陈酿烧酒,这还不算,特意雇了一个脚夫帮着担行李,要不是顾捕头怕引起物议纠劾,常玉儿就要给他雇一顶小轿抬着出关了。吃得好住得好,行路也轻松,顾捕头只觉得这一次押解犯人,竟然是生平最乐的一趟。

古平原也知道,许营官杀己之心不死,如今跟着自己一路随行必定有所图谋,要想保得路上平安,还要靠顾捕头大力庇护,所以对他也是有意结纳。古平原对待人情世故比常玉儿又高出一大截,他不像一般犯人张口闭口“冤枉”二字,只管拿顾捕头当个寻常的贴心朋友,闲时谈谈官商轶事、风土人情,就是从不提到自己的案由。后来反倒是顾捕头对他倾心结交,主动问起,古平原这才把自己当初赴京赶考被人陷害流放,又听说安徽陷入战乱,一念思亲这才铤而走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又是孝子又有冤情,顾捕头听后嗟叹不已。但他身为捕头,职责在肩,再怎么同情古平原,也不能说就这么把他放了,唯有尽心按照当初与郝师爷的约定,能让古平原顺利到了奉天大营,就算良心上过得去,至于以后的事情就看古平原自己的造化了。

如今他挑这么个场合讲了一件听来的案子,是因为临近山海关前后的这几天,许营官眼看古平原要落在自己手里了,不由得得意忘形,看常玉儿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色迷迷。顾捕头办过多少案子,一看便知许营官对常玉儿起了歹心,他也知道,一旦到了大营,古平原夫妇便任由许营官摆布了,到时候只怕常玉儿真是难保清白。顾捕头自知凭自己的力量保不住古平原,唯有讲一讲老天有眼,因果报应,或许能吓住许营官,如今看来只怕是白费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