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第4/10页)

此人越走越近,古平原慢慢睁大了眼睛,迎了过去。

“王炽?!”

“平原兄,自从在山西分手,一别数年,到底又见面了。”那人虽在灵前不苟言笑,却紧紧握住了古平原的手。

“我还是像当初说的那样,回了老家云南,做起了生意。”偏厅中,王炽向茶庄中的几位同行打过招呼,主动向古平原说道。

“哦,老兄如今做哪行生意?今后有机会,我一定当个主顾,做个相与。”

听古平原这样说,王炽眨眨眼睛,诡秘地一笑:“其实咱们早就是相与了,你还是我的大主顾呢?”

“这……”古平原不解地看着他。

“我做的马帮生意,就用自家名字来称呼马帮,王炽叫着叫着就被乡人叫成了‘王四’,倒也顺耳好记。”

“王四……滇南王四,王四马帮?”古平原腾地站起身,又惊又喜上下打量着王炽,“我一直想不明白,素不相识的云南马帮为何会如此照顾我古家的生意,想不到却是老朋友在帮忙。”

往下再一谈,古平原更是没想到,王炽的生意居然做得如此之大,不仅是云南最大马帮的主人,而且还借着马帮往来的便利,在川滇等地开设了“同庆丰”银号,经营汇兑存放。川滇山地不便,王炽是头一个在各处做起这项生意的人,自然是财源滚滚,以至于有人指着他的姓,起了一个绰号,叫他“钱王”!

“钱王是假的,不过是壮声势罢了。我当着同行不敢托大,更不敢忘了前事。要不是当初平原兄为了救我,给那李钦当场磕了个头,我早就成了残废,还谈什么跋山涉水做生意。再说,我能有今日一番成就,也都是因为记得平原兄当日在山西票号,如何为小商小户着想,‘一文钱立折子’,我在川滇也是这么办的,才能百川汇海,聚沙成塔。”王炽语气轻描淡写,但说出的话却字字诚挚,发自肺腑。

“这次我来,除了拜祭胡老前辈,就是将现银全部带来支持古家。说到对付洋商,对付那个李钦,钱王的‘钱’就是古家的钱,平原兄尽管拿去用好了。”

古平原只觉得心头一热,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冲着王炽深深点了点头。有时候话不必多说,惺惺相惜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彭掌柜手快,得了信儿立时扒拉算盘珠子,算来算去一咧嘴,还差着整整一千万两银子呢。

“看见那边空着的茶库了吗?”刘黑塔问这一千万两到底是多少,彭海碗没好气地一指前面。“看见了,怎么?”

“一千万两银子堆进去,门儿都关不上。”彭海碗仰面向天,重重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什么毛病?”

“我呀,就盼着天上掉下一堆银子。只要能凑够了数,别让老东家死不瞑目。就算把我砸死了都行。”彭掌柜受胡家的提携之恩,想起胡老爷子临死前的样子就双目流泪。

彭掌柜虽然没让天上掉下的银子砸死,可是第二天却差点让一笔银子给吓死。

负责收奠仪的管事急匆匆跑到柜上来找彭掌柜:“掌柜的,您快看看吧,这笔银子我不敢收啊。”

“奠仪又不是贼赃贿赂,有什么不敢收的。”见他慌里慌张,彭海碗瞪了他一眼,“老宋,不是我说你,你也一把岁数了,还这么沉不住气,一点小事就像天塌了似的。”

“这实在是太多了。”

“能多哪儿去,还能有一千万两?!”彭海碗没好气地接过簿子扫了一眼,紧接着差点没背过气去,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数目。

“这、这,这不是开玩笑吧,还是谁故意来捣乱?”

“我看不像,来送奠仪的那人一看就是气度不凡,绝不是开玩笑。”

“得、得,我赶紧去找古东家吧,方才屈说了你,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

古平原正在后房与王炽商量如何继续把银子筹齐,以这二人的商才,几十、上百万两银子的进项都能想到办法,可是上千万两银子真是把人难住了。能想到的几个进项加起来也不过是不足之数的十之一二,尚且费时费力。

等彭海碗一路小跑拿着账簿过来,古平原看后噌一下就站起身来,王炽从旁望了一眼,也是一咋舌,满面的惊异。

古平原什么都没说,步履匆匆赶到前面灵堂,就见一人正在拈香敬拜,这背影好生熟悉。

等那人站起身,转过头来,古平原先看到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温暖。

古平原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这个人会出现在这儿,一时怔住了,倒是王炽认了出来,脱口而出叫了一声:“乔东家。”

这时候顺德茶庄里的账房、伙计们都被惊动了,听说这就是山西大名鼎鼎的“亮财主”乔致庸,都涌出来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乔致庸望着古平原,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古老弟,咱们也是许久不见了。我这次是受陕西康家、雷大娘、毛掌柜还有通省十八家票号之托,特意赶过来。”他走前两步,将一只手搭在古平原肩上。

“有一句话,他们让我转告古东家。”古平原有些惊讶地望着乔致庸郑重的脸色,接下来听到的话,让他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大家说,陕西商人和晋商票号,唯古东家马首是瞻!”

“古老弟,你把我们大老远邀到此处,又不说做什么。半个时辰了,光是望着那边不说话,这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关子啊?”别看乔致庸掌管着“一堡顶三号”那么大的乔家生意,究其本心却宁愿做个徜徉山水间的游侠客,眼看此地景色秀丽,古平原却只在枯草丛生的江边,遥遥望着江心一岛怔怔不语,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王炽是江边三人中性子最为沉稳的一个,他这两天留心到,乔致庸带来的这一千万两白银使得跟随古平原一同对抗洋商的人沸腾不已,虽在胡老太爷的丧期,可是茶庄上下一扫颓势,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作为当家人的古平原当然也是大喜过望,但奇怪的是,半晌过后,他的眉头重又紧锁,而且这一次,他跟谁都没说自己的心事,而是独自沉思不语,昨天更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一天都没见人。

所以王炽始终没吱声,他觉得古平原必定还有什么难处没说。果然,等了一会儿,古平原开口了,他指着江心:“我的祖父、父亲,还有我的儿子,都在那座岛上。”

乔、王二人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古平原,马上就明白过来,他不是在开玩笑,两人互望了一眼,谁都没接话,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他们三人,一个魂寄灵坛,一个落发为僧,还有一个尚未出世就被人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