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贩私得利只是一时之利,洞烛机先方有一世之利(第3/12页)

这康七办事倒很得力,第三天头上便有了回报,也算他运气好,帮着彭掌柜办事的一个伙计,刚巧家中遭了回禄之灾,烧得片甲不留,康七知道后上门探望,留了一百两银子算是帮衬,这出手是很阔了,何况彼此只是点头之交,把那伙计全家感激得无可无不可。康七趁机将其约出饮酒,伙计酒入愁肠,自然是酩酊大醉,酒后吐真言,将知道的那些内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办得好。你很晓事,花了一百两,补给你十倍,一会儿到账房去支一千两银子的赏钱。”乔鹤年见有了结果,心放下一大半。“多谢大人恩赏。”康七眼里放光,更加来了精神,把打听到的消息一字不漏讲述出来。

“……这古东家可真有本事。从川滇到两江这一路是王四马帮包运,到了两江境内,又搭上了漕帮龙头,一路上更有长江水师营的人为他暗中保驾,这还不能万无一失吗?”康七说到最后笑着。

乔鹤年脸上却无半点笑意,眼睛眯起来,微微点头:“原来如此,都以为古家是找到了天大的财源,与李家在拼钱,没想到他却是另辟蹊径,找到了便宜的货源,与李家在拼盐。从这一点上,李钦就远远比不上他。李钦只是将全副精力放在两江,自以为坐拥两淮盐场就能置古平原于死地,而古平原却能跳出这个格局,将眼光放得更远。以我对此人的了解,敢肯定他一定掌握了全国盐场的大致物量。这一点本官作为盐运使也略有所知,川盐本来产量不高,可是长毛作乱期间,生意不便,囤积了大量物资,再加上最近几年井盐的开采利用了外国人的技术,据说自贡盐区钻出了一口超三百丈的盐井——燊海井,产量一下子提高了几倍。可是因为引岸专卖,吃盐的百姓却是没有增加,急得那些川中的大盐商团团乱转,古平原在这个时候大笔买进,那是用白菜价买金子,能不大赚特赚?”

“大人的朋友当然个个都有本事。”康七不失时机地恭维一句。

“哼,朋友?他找了这么多人,偏偏就将本官瞒得滴水不漏,看来是很见外了。”

“这、大人您毕竟是两淮盐运使,这贩私盐的事儿古东家哪能明着跟您说,那岂不是让您为难。”

“听来倒是有几分道理,可是难道现在本官就不为难了?”乔鹤年愤然道,“古平原只想着自己赚钱,想着与李家了结恩怨,却没想过这么做的话两淮盐场至少要有大半年没有盐税可收,这笔银子涉及京饷和西北用兵的协饷,关系到好几个一二品大员的红顶子和上百名司道州县的好处,别说半年,就是缺了十天半个月的银子,得罪的人就车载斗量,如果连宫中都怪罪下来,哼,只怕我想退回去当个县令也是妄想。就算是古平原真能把李家逐出两江,可是朝廷并不会理会内中原委,一定是切责本官不能绥靖地方,不能安抚商人,以至于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听说古东家已经回到江宁了,大人与他交情深厚,何妨去找他一趟,于公于私,他总要顾到大人的面子不是?”

“说得简单。”乔鹤年冷笑一声,“他费了多少手脚,才能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扭转局势,对他来说这是唯一的机会,岂肯为了本官而放弃。要是我去劝他,他又不肯,不欢而散还是小事,打草惊蛇,今后这个人可就难治了。”

乔鹤年一向明朗的声音忽然间变得阴恻恻地,康七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就听对面许久没有言声,仿佛在铺纸写字,过了多时,乔鹤年才道:“听着,把这封信,找人誊写一遍,然后想办法送到李钦手中,不可让人看出此信与盐运使衙门有关。”

“是,小人找个信差送去便是。”康七接过折起的信纸。

“生意人只合让当官的顺心顺意,岂有让人头疼麻烦之理?这一次要给他点教训,否则此人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乔鹤年的眉棱骨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啪!”李钦那张俊美的脸扭曲得极为可怕,他将手中的信纸狠狠地拍在桌上。

“这信儿是昨天送到我家中的,写明了是专递李少爷,我见信封上无名无姓,信客又说不清楚寄信人是谁,担心其中有什么挂碍之语,便拆开来看看。还望李少爷恕我擅专之举。”旁坐的王天贵不动声色,其实他刚刚阅过这封信时,心里也是吃惊不小。

“我就说不能给古平原喘息之机,怎么样?李家想和他在两江下一盘棋,可是人家却把棋局摆到了川滇,两江在古平原眼中只是棋局一角。这么个下法,李家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他啊。”

这话说得再透彻没有了,李钦下的不过是半局棋而已,古平原掌握了川盐这个货源,等于先就赢了一半,然后再用这一半的优势与李钦来下两江的棋。李钦本以为是自己占尽了先机,想不到忙来忙去,却是自己被古平原耍得团团转,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那些接连不断的坏消息,还有手下掌柜伙计如丧考妣的面色,以及不必去猜就能知道人家对自己是如何的看法,李钦的脸涨得通红,他腾地一下站起身。

“李少爷,您要干吗去啊?”王天贵在身后问了一句。

“当然是去报官!”李钦恶狠狠地说,“盐是引岸专卖,古平原这是犯国法的,他不想当个穷人,我就让他当个死人!”他脱口而出,心里却一闪念,猛然意识到古平原已经不再是那个从前可以派陈赖子去提到行刺的“臭流犯”,而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好!”王天贵眼前一亮,也站起身,“我来之前还担心李少爷下不了狠心,想不到你行事居然如此果决明快,王某人真是小看了英雄。”

李钦本有些后悔,被王天贵拿话这么一激倒不好改口了,一时沉吟不语。王天贵老奸巨猾,却是不容李钦再退缩,指了指桌上那封信道:“古家贩运私盐的事儿已经泄了底。这个报信人隐在幕后,他不向官府举发,却把消息告诉咱们,这说明是想借咱们的手,来收拾古平原。即便李少爷放他一马,这个报信人也不会放过姓古的。只不过这么一来夜长梦多,古家要是有了防备,那就……”

“你不必说了,我这就去两江衙门。”李钦抬脚就要走。

“慢!”王天贵一摆手,“去找曾大人?”

“那当然,总不成让我去找那个姓乔的官儿吧,这事儿虽然是他该管,可是谁不知道他与古平原一个鼻孔出气。”

“当然不是去找乔鹤年,不过去两江衙门恐怕也无济于事。要知道曾大人一向很是欣赏古平原的,他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一向爱惜人才,不会将朝廷法令看得太重,搞不好会息事宁人。按这信里所说,湘军的水师营也搅和进去了,那就更不能找曾大人了。这锅饭要是煮得夹生了,可就不好再添柴加水了。”王天贵慢条斯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