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O 小镇姑娘(第4/6页)

我们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带着职业化笑容的女保安,怀疑着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直到满脸堆笑的O阿姨迎了出来,我们才确定了,O的新家就是这里了。

O阿姨急不可耐地带我们参观了他们的新家。

有时候,当巨大的财富堆在你的面前,这些财富存在的本身就有一种力量足以堵住任何人的嘴巴。当你处于“没有”的状态,却事实上又置身于“有”当中,如果你说“这种风格太假太浮夸了,是我不喜欢的”,那么,你的这句话真的没办法体现所谓品位,只能证明你的穷酸。你只能赞叹财富可以买到的华贵,说什么别的,都只能降低你自身的品格。

这栋房子是一个四室两厅,电梯直接入户。每个房间都很大,光阳台就足有好几十平米,种了不少花草,那些珍花异草显现出某种慑人的曲线和相当怪异的审美,使得这个阳台的阳光比我家阳台上的阳光要显得更和煦一些。试图往洛可可风格上靠拢的暗金和紫金色占满了整个房子的所有空间,沙发、镜子、椅子的弧度都像是统一设计好的一样,带着些嘲弄的浅笑。房屋许多的面积都被浪费了,空空荡荡,让尴尬无所依存。

O阿姨说:“亲家在这个楼买了两套房子呢,另一套是屋顶别墅,跃层的,比这套房子大多了,那座应该有六百平米,老两口住着呢。”

我估算了一下,眼前的这座房子应该也超过四百平米了。房价不用说,这个地段,这种配套,一定得过十万了。当我紧张地计算着这两座房子加在一起的价值有没有过亿,以及这个天文数字后面应该加多少个零时,从外面买东西归来的O小姐推开了房门。

事实上,在她进门之前的那几分钟,我曾经在脑海中迅速地勾勒过她现在“应有”的模样。

她会不会像市面上那些大小贵妇,拎着一个水蓝色Birki n(铂金)包(还蛮适合她的),一身Chanel(香奈儿)套装,然后一双Christian Louboutin( 克里斯提· 鲁布托)的红底高跟鞋,晃着一串宝马车钥匙?不,她是出门买菜,也许应该配一双TOD’ S(托德斯)的豆豆鞋吧,对于贵妇来说,是比较轻便的选择。总之,穷尽我的想象,住在这样豪宅里的年轻女主人,一定是要有一身诸如此类的配置才算数的。

可眼前的她,似乎只是身材和脸色丰润了一点点,总体来说,和我几年前见到她的样子差不太多。甚至还更朴素了些——我是指,跟她的妈妈追求的那类“小城贵妇”的形象,离得远了些。她穿着没有任何剪裁技巧可言,也不算时髦的印花T恤,牛仔短裤,平底凉鞋,未施一点脂粉,脸被晒得有点红。全身上下唯一勉强算得上奢侈品的,也就是她肩上背着的一只大号的,装了不少东西的LV老花Neverfull(棋盘格)——坦白讲,有点过时了。

我这些年见过不少类型的美女,她推门进来的那一秒钟,我突然意识到,我小时候心目中美女的标准,到现在应该是变了不少。我曾以为她长大了一定会成为一位一流的大美女,但现在看来,她与这座大城市的时髦又好看的年轻姑娘们全都不一样,她有一种怯生生的土气。推门,换鞋,放东西,她所有的动作都小心翼翼,静悄悄的,有一种虽然身在此地,但一切并不属于自己的疏离感。

看着她,我突然就理解了那位尚未谋面的富家子为什么这些年来会一直惦记着她。或许是因为她的“虽布衣荆钗,然不改秀色”的这份独特,或许是因为她的清冷、自持与绵软交织而成的小镇姑娘形象,所有这些加在一起,一定准确地勾起了他心里某种或许可以称之为乡愁的东西。

见到故人来访,她好像是有一点无措,反而不太像主人,倒像是一个误闯进门的小姑娘似的。她想说一些得体的招待我们的话,但又对面前这豪华的一切比我们更显得局促,另外也不知如何对付我们之间这种因为财富而改变了的微妙关系,所以就越发静悄悄、蹑手蹑脚了起来。

这时,她的这位善于应付各种复杂局面的妈妈就显得着实是位好母亲了。

“小O,过来过来,正准备给你阿姨看你俩的婚纱照呢,你赶紧过来解说一下!”

O阿姨费劲地从茶几的抽屉里搬出了厚厚的一册照片,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拍的,最高级的摄影工作室的流水线产品。照片里的O小姐穿着曳地的白婚纱,显得肩膀的弧度美极了。照片里的男人是有些面目模糊的那类人,微胖,但并不难看,看向她的眼神全是宠爱,毫不僵硬和做作的宠爱。

O小姐给我们续了杯水,面对我和我妈对这门婚事的赞叹,她有点不太好意思,所以没话找话地解释:

“其实拍照前是想让他去减个肥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没减下来,所以效果还是不太好……”

O阿姨急着抢白:

“男人胖点无所谓的啦,还显憨厚呢,人好、条件好比什么都重要。要说我这个女婿还真是挺不错的,别看是个富二代,但从来都不造,人挺老实的,就在 ×× 局里上班,正正经经当公务员,对我家姑娘也好,每天就按时按点下班,真挺好的。”

接着,她压低了声音,跟我们“爆料”:

“别看这儿子不错,他们家老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大把年纪了,在外面弄了一大摊烂事儿。除了这一家,他在外面还有个家,那个小老婆又给他生了个孩子了,也不求跟他结婚,就准备一辈子耗上他了,所以啊这有钱的男人还是不靠谱……”

O阿姨换了换位置,坐到我妈身边,开始絮絮叨叨讲这个大屋子里的具体八卦,我妈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个老朋友的性格,就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毛线活儿,边织毛衣边听。

我继续翻看着婚纱照,都没注意O小姐轻轻地坐到了我旁边,她对我耳语:

“想问你点事儿,能跟我去一趟那间屋子吗?”

她说的“那间屋子”就是她家的书房了。和我想象中有钱人的书房差不多,连接着天花板的大书柜里摆满了各种装帧精美的礼品书,从“四书五经”到卡耐基,再到黑格尔和马克思,古今中外“一线作家”和“一线思想家”的书几乎都在里面了。

看到我在端详这些书,她又开始解释:

“让你见笑了啊,我老公知道我爱看书,给我买了一大堆这种书,说是又能装饰又能看,一举两得了,其实大部分我也看不懂,是显得挺没文化的吧。”

我连忙说:

“没有没有,这些大部头的书,能看懂的有几个人啊?”我看到这些大部头的书里居然有一套是“世界悬疑惊悚推理故事全集”,包括了几本我一直想看但是在图书馆借不到的日本推理小说家的作品,就忍不住不客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