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陷落 第二章 决不能放过他(第4/5页)

特蕾西掩藏住失望的情绪:“当然,我明白,亲爱的。”

“明天见。”他匆匆吻了她一下。她望着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公寓里着了火,震人耳鼓的一连串火警铃声蓦地撕破了室内的寂静。特蕾西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在黑暗中睡眼朦胧地嗅着,想辨别出着火的烟味。铃声还在响。她这才慢慢明白过来:是电话铃。床头的钟指在凌晨两点三十上。她的第一个惊恐的念头就是——查尔斯出事了。她抓起电话筒:“喂?”

远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是特蕾西·惠特尼吗?”

她迟疑了一会。是不是那种调戏妇女的电话……“你是谁?”

“我是新奥尔良警察厅的米勒警长。您是特蕾西·惠特尼吗?”

“是的。”她的心跳起来。

“我要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

她的手攥紧电话筒。

“关于您的母亲。”

“我——我母亲出事了?”

“她去世了,惠特尼小姐。”

“不会的!”她嚷了一声。这的确是那种调戏女人的电话,那个坏家伙想吓唬人。妈妈无病无灾,活得很好。我非常,非常爱你,特蕾西。

“我很不情愿用这种方式通知您。”那声音又说。

这是真的。是一场噩梦,却又是真事。她说不出话来。她的心和舌头都僵住了。

警长的声音在说:“喂?惠特尼小姐?喂?”

“我马上乘飞机出发。”

她坐在公寓套间小小的厨房里思念母亲。她怎么会死呢!总是那么活跃,充满生气。她们相处得那么亲密无间。从特蕾西还是小姑娘的时候起,碰到麻烦事就去找妈妈。她们谈论学校,男孩子,后来又一道谈论男人。特蕾西的父亲去世之后,好多人跑来商量,想收买她父亲的公司。他们愿意付一大笔钱,足够让多莉丝·惠特尼快快活活地度过下半辈子,但惠特尼太太坚决不卖。“你父亲创办了这家公司,我不愿意轻易抛弃他辛辛苦苦攒起来的家业。”母亲把公司经营得十分兴旺发达。

妈,我多么爱你,特蕾西想。你永远见不到查尔斯,也永远见不到你的外孙了,她哭了起来。

她煮了一杯咖啡。她在黑暗中坐着,咖啡凉了。她极想给查尔斯打电话,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叫他到她身边来。她看了一眼厨房里的钟。凌晨三点三十分。她不愿吵醒他。她打算从新奥尔良给他挂电话。她不知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他们的结婚计划,但马上又为这个念头感到羞愧。这种时候怎么能考虑自己的事情?米勒警长刚才说:“到这儿之后马上叫一辆出租车到警察厅来。”

为什么要去警察厅?为什么?出什么事啦?

站在人流熙攘的新奥尔良机场等行李,焦躁的旅客们在身边推来挤去,特蕾西觉得透不过气来。她想挤到行李传送台跟前,可谁也不愿给她让路。她的心情越来越紧张,想到马上将不得不看到的情景,她不寒而栗。她不断安慰自己,也许他们搞错了。但那几句话始终在她脑子里回响:我要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她去世了,惠特尼小姐……我很不情愿用这种方式通知您……

特蕾西取到行李后就坐进了一辆出租汽车,向司机重复了一遍警长告诉她的地址:“南布罗德街715号。”

司机对着后视镜朝她咧嘴一笑。“去警察的山寨吗?”

特蕾西不想说话。现在不想。她心乱如麻。

汽车向东朝彭查特兰湖堤公路驶去。司机继续聊天。“到这儿来看热闹吗,小姐?”

她不知他说的热闹是什么,但她想:不,我是来奔丧的。她听得见司机的说话声,却听不进他在讲什么。她僵直地坐着,对窗外迅速掠过的熟悉的景色视而不见。直到接近法语居民区时,特蕾西才觉察到逐渐增大的喧闹声。那是激情鼎沸的人群在一问一答地高喊着一种古代祷文。

“只能载你到这儿了。”司机告诉她。

特蕾西抬起头来,这才看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场面。成千上万的人吵吵嚷嚷地挤满了前边的大街和人行道,他们戴着面具,扮成龙、巨鳄或者异教诸神。人们奏着音乐,拥着彩车,手舞足蹈,如醉如狂。

“得赶紧溜,不然他们会推翻我的车。”司机说。“是个什么狂欢节,真见鬼!”

对了,现在是2月,全城都在庆贺四旬斋的到来。特蕾西爬出汽车,提着箱子站在路边。她立即被卷进呼啸、舞蹈的人群。这场面令人憎恶,是在过鬼节,千万个复仇女神在为她母亲去世而喝彩,有人夺走了特蕾西手中的提箱。一个扮成魔鬼的胖汉搂住她亲了一下。一只“鹿”在她胸前摸了一把,一头“大熊猫”从背后抱住她,把她举了起来。她挣脱身子想跑,可跑不出去。狂欢的人流将她卷走,她流着眼泪,束手无策。当她最后冲出人群,逃进一条僻静小街的时候,人都要发狂了。她静静地站了好一阵,靠着路灯柱深深地吸气,逐渐平静下来。她开始朝警察厅走去。

米勒警长是个中年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愁容,似乎真正为自己扮演的角色感到不安。“对不起,没能去机场接你。”他对特蕾西说。“不过,全城的人都在发疯。我们清点了你母亲的物品,只找到了你的电话号码,所以就跟你联系了。”

“请告诉我,警长先生,我妈——她出了什么事?”

“她自杀了。”

她感到一股寒气袭入心头。“那——不可能!她为什么要自杀?她活得好好的!”特蕾西的嗓音都变了。

“她给你留了一个字条。”

太平间是个冷漠、阴森的地方。特蕾西被带领着穿过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走进一间消过毒的空荡荡的大房间,她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空房间。这里有好多死人。有一个是她的亲人。

一位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走到墙边,握住一柄把手,拉出巨大的抽屉。“想看看吗?”

不,我不想看铁屉里那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她想让时间倒退几个小时,回到她听见火警铃声的时候。那最好是真正的火警铃,不是电话铃,也不是母亲去世的噩耗。特蕾西缓步向前,每走一步心里就一阵发紧。她呆呆地俯视着那具无知觉的尸体——这就是生她、养她、爱她,曾和她一道欢笑的那个人。她探下身子在母亲面颊上吻了一下。母亲的脸冰冷,像是用橡胶做成。“妈,”特蕾西轻声说,“你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

“我们打算解剖尸体,”那位工作人员说,“这是州法律对于自杀事件的规定。”

多莉丝·惠特尼留下的字条并没有说明自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