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第3/6页)

她把手伸向炉火,她很幸福,今晚在热尔贝和她之间几乎存在一种公开表露的友谊,为什么要求进一步的东西呢。他的头微微前倾,他谨慎地吸着烟斗,火焰照红了他的脸。她折断一段枯木,扔到炉膛里。任何东西都不再能扼杀在她心中滋生的这个愿望:把他的头捧在手中。

“明天我们干什么?”热尔贝说。

“我们去登热尔比耶-德-戎克山,然后去梅桑克山。”她站起来,在旅行包中翻寻。“我不确切知道最好从哪儿下山。”她把地图铺在地上,打开旅行指南,平趴在地板上。

“您想看看吗?”

“不,我相信您。”热尔贝说。

她心不在焉地端详着饰有绿色的小公路网,上面布满表示观察点的蓝点。明天会怎样?答案不在地图上。她不希望旅行在遗憾中结束,这遗憾即将转为悔恨和对自己的憎恶;她还是说吧。但是她甚至不知道热尔贝是否愿意亲吻她。他可能从未想过,她将不能容忍他出于讨好而对她让步。她感到脸部发烫,因为她想到了伊丽莎白:一个主动的女人,这个念头使她害怕。她抬起头看了看热尔贝,感到有些放心。他太爱她、太尊重她,以至不能私下里嘲弄她。所需的是避免他坦率拒绝的可能性。但是采取什么措施呢?

她哆嗦了一下,原来那个年轻些的女人已经站在她面前,胳膊上挂着一个大防风灯。

“如果你们想去睡觉,”她说,“我这就带你们去。”

“好的,谢谢。”弗朗索瓦丝说。

热尔贝拿起两个包,他们走出房子。漆黑的夜,狂风怒号,在他们前面,圆圆的、摇曳不停的灯光照着泥泞的土地。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会很舒服。”女人说。

“有一块玻璃碎了,再说,旁边牛棚里的奶牛会发出声音。”

“哦!这不打扰我们。”弗朗索瓦丝说。

女人站住了,推开一个沉重的木头门梃子。弗朗索瓦丝幸福地呼吸干草的味道。这是一个很宽大的谷仓,在麦秆垛中,依稀可见木柴、箱子和一个独轮车。

“你们不会有火柴吧?”女人问。

“没有,可我有一个电筒。”热尔贝说。

“那么,晚安。”她说。

热尔贝关上门,锁上锁。

“我们在哪儿躺下?”弗朗索瓦丝问。

热尔贝用微弱的电筒光束在地上和墙上扫了一遍。

“在尽头的角落里,您认为好吗?干草很厚,离门又远。”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弗朗索瓦丝口干舌燥。时机已到,否则就永远错过了。她还剩约十分钟,因为热尔贝总是睡得像木头那么死,而且她还根本没有找到通过什么渠道才能涉及到问题。

“您听这风声。”热尔贝说,“这儿比帐篷里好。”谷仓的墙在阵阵狂风中抖动,旁边一头奶牛在隔墙上踢了一脚,晃动了它的锁链。

“您看吧,我会搞一个棒极了的睡窝。”热尔贝说。

他把电筒放在一块板上,又细心地把烟斗、手表和钱夹摆在上面。弗朗索瓦丝从她的包里取出睡袋和一件法兰绒睡袍。她走远几步,在阴暗处脱衣服。她脑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堵在她心里的那件规定要做的棘手事。她再没有时间拐弯抹角,但她不罢休。如果在她说之前电筒就灭了,她会喊:“热尔贝!”她会一口气说出:“您从没有想过我们可以一起睡吗?”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无关宏旨,她只有一个愿望,这就是摆脱这个顽念。

“您多巧啊。”她回到亮处时说。

热尔贝已经把睡袋并排放好,并把干草塞在两件毛衣里做好了两个枕头。他走远了,弗朗索瓦丝下半身钻入睡袋。她的心脏怦怦直跳。有一刻,她都想放弃一切,逃避到睡眠中去。

“躺在干草里真舒服。”热尔贝一边在她旁边躺下一边说。他把电筒放在他们身后的一根木梁上。弗朗索瓦丝看了看他,一种折磨人的欲望又油然升起:感到他的嘴唇在亲吻她的嘴。

“我们过了了不起的一天。”他又说,“这个地方很美。”

他仰卧着,脸上笑眯眯的,看来他不太急于睡觉。

“是的,我很喜欢这顿晚饭和那堆炉火,在炉火前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聊天。”

“为什么像老朋友?”热尔贝问。

“我们像一些老成持重、与世无争的人那样谈论了爱情、友谊。”

语调中存在一种带有怨恨的讽刺味,这没有逃过热尔贝的注意,他局促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您为明天制订了令人满意的计划了?”短暂的沉默后他问道。

“对,不复杂。”弗朗索瓦丝说。

她放弃了,她并无不快地感到气氛变得沉闷了。热尔贝又做了一下努力。

“您刚才讲到的那个湖,如果能在里面洗澡就太让人高兴了。”

“也许能。”弗朗索瓦丝说。

她固执地保持沉默。通常他们之间谈话从不冷场。热尔贝终将预感到一些什么。

“您看我会做什么。”他突然说。

他把双手举过头,活动手指,灯光在对面墙上照射出一个隐隐约约的动物侧影。

“您太巧了!”弗朗索瓦丝说。

“我还会做一个法官。”热尔贝说。

她现在确信他在故作镇静。她心情紧张地看着他专心致志地做兔子、骆驼、长颈鹿的影子。当他使尽了最后所有本领时,他放下手。

“皮影戏很好看。”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几乎和木偶戏一样好看。您从来没有见过贝格拉米安画的侧影像吗?只是我们缺少一个剧本。明年我们将尝试重新搞这个。”

他骤然停止说话,他不再能装作没有发现弗朗索瓦丝没在听。她转过身趴着,注视着光线渐渐暗淡的电筒。

“电池快完了。”他说,“它快灭了。”

弗朗索瓦丝什么也没回答。尽管从碎玻璃窗中吹进来的气流很冷,她却汗流浃背,她觉得自己停留在一个深渊上方,既不能进,又不能退。她没有思想,没有欲望,她顿时觉得这种情况纯粹荒谬。她神经质地笑了笑。

“您笑什么?”热尔贝说。

“没什么。”弗朗索瓦丝说。

她的嘴唇开始颤抖,她曾全心全意地希望提出这个问题,现在她胆怯了。

“您想什么事了?”热尔贝问。

“没有,”她说,“什么也没有。”

她突然热泪盈眶,心情异常激动。现在她不好办了。要热尔贝来强迫她说出来了。也许他们之间令人愉快的友谊将永远受到损害。

“应该承认,我知道您想了什么。”热尔贝用挑衅的口吻说。

“是什么?”弗朗索瓦丝问。

热尔贝做了一个傲慢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