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魂之夜(第6/7页)

说罢,齐全盛的镜州001号车突然提速,一溜烟开走了。

车轮轧出的泥水溅了刘重天一身一脸。

刘重天塑像般立着,竟没躲闪,怨愤交加的目光久久凝视着齐全盛远去的坐车。

小区美丽的兰花灯下,齐全盛的坐车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拐弯处。

这时,陈立仁走到刘重天身边,轻声呼唤着:“哎,刘书记,刘书记……”

刘重天被唤醒了,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和泥水,无奈地摇摇头,上了自己的车。

房间的灯一一亮了,是秘书李其昌跑前跑后按亮的。

其昌这孩子心里啥都有数,却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小伙子把客厅和几个房间搞得一片明亮之后,又及时打开了饮水机电源,准备烧水给他泡茶。因为李其昌的存在,齐全盛空落落的心里才有了一些充实,这个让他痛苦难堪的长夜才多了一丝温暖的活气。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政治地震,老婆高雅菊和女儿小艳此刻应该守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分享又一次小别之后的团聚,这座两层小楼的每一个角落都将充满她们的欢声笑语。

然而,却发生了这么巨大的一场变故!他的老婆、女儿都落到了老对手刘重天手中,都被刘重天以党纪国法的名义带走了,只把她们生命的残存气息留在了楼内的潮湿空气中。

刘重天这回看来是要赶尽杀绝了!此人从镜州调离到省里工作后,七年不回来,每次路过镜州都绕道,这次一回来就如此猛下毒手,由此可见,刘重天的到来意味深长,此人回来之前恐怕不是做了一般的准备,而是做了周密且精心的准备,这准备的时间也许长达七年,也许在调离镜州的那一天就开始了。他太大意了,当时竟没看出来,竟认为刘重天还可以团结,竟还年年春节跑到省城去看望这条冻僵的政治毒蛇!

电话响了,响得让人心惊肉跳,齐全盛怔怔地看着,没有接。

李其昌正在电话机旁收拾出国带回来的东西,投过来征询的目光。齐全盛沉吟了片刻,示意李其昌去接电话。

李其昌接起了电话:“对,齐书记回来了,刚进门,你是谁?”

显然是个通风报信的电话,齐全盛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李其昌不住地“哦”着,握着话筒听着,几乎一句话没说。

放下话筒,李其昌不动声色地汇报说:“齐书记,是个匿名电话,打电话的人不肯说他是谁,口音我也不太熟,估计是小艳的什么朋友。打电话的人要我告诉您,小艳逃出来了,现在很安全,要您挺住,不要为她担心。”

齐全盛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拍拍李其昌的肩头:“好了,其昌,你也别在这里忙活了,快回去吧,啊?你看看,都快半夜一点了!”李其昌笑了笑:“齐书记,既然这么晚了,我就住在您这儿吧!”

齐全盛心头一热,脸面上却看不出啥:“别,别,出国快半个月了,又说好今天回去,不回去怎么行啊?小王不为你担心啊?走吧,走吧,我也要休息了!”

李其昌不再坚持:“那好,齐书记,我把洗澡水给您放好就走!”

齐全盛说:“算了,其昌!我自己放吧,这点事我还会干!”

李其昌不听,洗了浴缸,放好一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才告辞走了。

惟一一丝活气被李其昌带走了,房间里变得空空荡荡。窗外的风声雨声不时地传来,使长夜的狰狞变得有声有色。如此难熬的时刻,在齐全盛迄今为止的政治生涯中还从没出现过。齐全盛一边慢吞吞地脱衣服,准备去洗澡,一边想,难熬不等于熬不过去,人生总有许多第一次,只不过他的这个第一次来得晚了一点罢了。

齐全盛不相信女儿齐小艳会有什么经济问题。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女儿志不在此,她要走他走过的路,辉煌的从政之路,用权力改变这个世界,造福镜州市千千万万老百姓,也创造一个政治家的辉煌历史丰碑。今天的事实证明,女儿很有政治头脑,知道自己落到刘重天手里可能会顶不住,没事也会被整出事来,所以才一走了之。

女儿走得好啊,不但给刘重天出了难题,也为他赢得了思索和整顿阵地的时间。

那么,老婆高雅菊呢?会陷到经济犯罪的泥潭中去吗?也不可能。老婆不是贪财的人,否则,当年不会嫁给他这个来自星星岛的渔家穷小子。结婚三十二年了,不管日子过得多么艰难,也从没听她抱怨过啥。随着他地位越来越高,该有的又全有了,高雅菊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尊重,心里是满足的。再说,她也早在三年前退休了,不可能涉及到什么经济案件中去。就是退休以后,他对她的教育和提醒也没放松,她不但听进去了,也照着办了。他亲眼看到高雅菊把送礼的人一次次从家里无情地赶出去,态度比他还严厉。就在半年前吧,市委秘书长林一达主动带着人到家里搞装修,高雅菊一口回绝了,事先都没征求他的意见,他是事情过去好久以后,才从林一达口中知道的。高雅菊对林一达说,一个市委书记家里装修得像宾馆,老百姓会怎么想?影响不好嘛!老婆这么注意影响,不太可能授人以柄,他应该对她有信心。

躺在浴缸里洗澡时,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齐全盛想了想,觉得这个电话应该是女市长赵芬芳打来的,事情闹到这一步,这位女市长应该以汇报的名义向他报丧了。伸手抓过话筒一听,倒有些意外,来电话的不是女市长赵芬芳,却是和他一起出国招商又同机回国的副市长周善本。

周善本在电话里叫了两声“齐书记”,似乎难以开口,停顿了半天才说:“怎么……怎么听说这十几天咱家里出大事了?齐书记,情况你……你都知道了吧?”

齐全盛努力镇定着情绪:“什么大事啊?善本?天塌地陷了?啊?”

周善本讷讷地说:“我看差不多吧!咱们的市委常委、秘书长林一达和常务副市长白可树全进去了,听说就是今天夜里的事,还有……还有您家高雅菊同志和……”

齐全盛镇定不下去了:“善本,我家里的事刘重天同志和我说了,你不要再提了,

林一达和白可树出事我还真不知道,——你都听说了些什么?啊?给我细说说,不要急。”

周善本讷讷着:“说……说法不少,在电话里几句话恐怕也说不清楚……”

齐全盛说:“那就到我这儿来一趟吧,啊?当面说。”

周善本提醒道:“齐书记,您又忘了?我家可是在新圩港区。”

齐全盛这才想了起来:周善本根本不住在市委公仆楼,做副市长八年了,仍然住在当年港区破旧的工人宿舍,于是便和气地道:“好,好,那……那就算了,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