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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怎么样?""我?我好得很。""怎么个很法?""我的俩男朋友以前一块儿争着找我,现在不知为什么,一下子都不理我了。""也好,难得清静,是吧?""是什么是!我都快气死了!""为什么?""他们俩现在正抢我的好朋友呢!""你好朋友是谁?""谁?我们宿舍的,你应该认识吧,上回见过。""上回?上回我净看你了――别人没印象。""唉,"她叹口气,"听说你在给老王写剧本?""前一段儿写过,后来他觉得我写得不行,找别人了。""真的?""这种事儿,我都懒得骗你。"她笑了:"原来是这样。""完了,"我说,"白请我吃一顿饭吧?"她苦笑了一下,强忍失望,假装没听懂:"你说什么呐?"

从此开始,谈话变得断断续续,终于,我们无话可说了,我走到阳台上,望着下面的灯火,想着如何脱身离去,我回头看,只见刘琴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也闭上了。

我说:"哎,那我走了。"刘琴睁开眼睛,看看我,没说话。

我从阳台走回来,路过她:"你做的饭挺好吃的。"刘琴笑了:"别走,一会有几个朋友过来一块儿玩,我们去巴娜娜。""我不去了,那儿太吵。""那――"她看看我,"真倒霉。"我听见她这么低声咕哝道,也不知她指的什么。

我走到门厅里换鞋,刘琴走过来看着我:"真不跟我们玩去啦?""下次吧。""那么,以后打电话吧。"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手揉着眼睛说。

我点点头,拉开门,往外走。

"再见。"她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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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演员的生活方式颇感兴趣,有时候,我看到那些从未有望成名的演员四处奔波,真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演员的成功极其有限,而且即使对于有才华的演员,混出名也多半得靠运气,但演员却有办法使自己面对极不可靠的前途。演员是一些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他们能做到很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我无法想象长时间无戏可拍时演员的感受,我无法想象那些整夜整夜被灯光照着的姑娘是如何使自己的美丽不褪色的,我能从众多人中一下子把演员认出来,每个受过训练的演员都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他们谜一样的目光散布在北京这座城市中,散布在酒吧、游泳馆、迪厅、饭馆、剧院以及制片厂的放映厅中,那些演员的身影充满激情与梦想,被录制在胶片或录像带中让人观看,有时,我会接连看到两个不同时期的电影,由同一个演员演出,年龄却相差几十年,几乎使人认不出,而由同一人的面貌构成的幻影却分明告诉我某种有关时间的信息,我无法想象一个年老的演员是如何观看自己青年时代的电影的,因为他过去的幻影不仅会活动,还会发出声音,这种可怕的记录迫使一个人的现在直接面对过去,克拉克。盖博与费雯丽接吻的镜头被盖博年老时看到,他会想什么呢?他会相信那一切曾经发生过吗?我不知道。有时,我在拍片现场看到一个个男女演员,兜里装着与常人不同的不可告人的辛酸,却能在镜头下面做出种种与内心毫不相干的表演,我感到那真是一种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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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讨厌照相,也十分讨厌看自己以前的照片,那是一些令我讨厌的证据,它证明我在毫无意义地存在着,这让我受不了。而记忆里的自我却好些,它十分模糊,而且,加上不太确实的想象,往往可以使我避免过分清晰地面对过去的岁月,从而让我觉得还过得去,然而,照片却是无情的,它使我不太愉快地看到所谓"成长"这一事物,十分客观,十分具体,它讲叙着一个从无到有的生命要历经的痛苦与荒谬,更讨厌的是,任何事物都有尽力保持其存在的特性,而人的生命既具有这一特性,又枉然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能在胡乱挣扎中,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不妙结局,即使从子孙身上也无法得到安慰,因为子孙的头脑从零开始,里面没有你的记忆,甚至,你还得为子孙毫无意义的存在感到不安。

还有更令人烦恼的事呢,这一切意识,永远发生在你的死亡之外!你能看到,能感觉,能推断,还能相信你的推断正确,你的目光一旦从忙忙碌碌的人生的表象离开,就会落到你的存在上,让你的生命在悲观中流连不止,在虚无中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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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又说了离题话,我是怎么啦?

让胶片、相片、录音磁带、镜子之类真切清楚的东西见鬼去吧!我可不想面对它们。我应回到云山雾照的记忆之中,我的记忆能够被我的想象力所控制,在存在的暗夜里打出一团亮光,我可以令它温馨,也可令它具有香味,任何可以使我感到安心的办法我都会尝试,我只能依靠我的记忆生活下去,我需要一片混沌的舒适,我需要忘记自己,我需要让我的存在平添热闹,我需要写作,我相信,我能安慰自己,在叙述中,我不会迷失,因为我知道我的职责,我是一个笨蛋作家,我要写畅销书,我要与人生欢聚一场后再恋恋不舍地离去,我要走向一个花园而不是一个废墟,我要走进花园,去把那五颜六色的花朵都摘落,我领着你,我的读者,我要让你与我一齐忘情地在人世间玩耍,我骗你,为的是让你高兴,让你开心,而不是带你进入荒漠,与你一起相互偎依,一起惊惧不安,一起陷入苦恼,我不想那么干,我不想与任何人一起身处无法脱身的险境,我要强撑着不往那种倒霉地方想,尽管我知道,我并不具备变地狱为乐园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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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再领着读者兜圈子了,我想我还是讲讲我是如何机智地诱奸了嗡嗡的吧,时候已到,故事应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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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不客气地说,这件事全赖刘琴,还有一部分账要算到小春与菲菲身上,当然,徐静与赵燕这俩姑娘也少不了,正是这些当事人一步步离我而去之后,才剩下我与嗡嗡两人,还得浪费唾沫先从刘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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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与菲菲仍在我那里生活,他们多数时间不吵架,可一旦菲菲认为小春对她不够关心,就会吵,小春呢,在他与菲菲单独相处时很好,可一旦他见到菲菲的漂亮同学,就会被她们的美貌所打动,就会幻想换换口味,这时,他往往不够耐心细致,对菲菲的要求有所大意,就会嫌麻烦,他有时会认为,要是弄到一个比菲菲更漂亮的姑娘他就会对她更加好,事实上,他总在幻想着把其他漂亮姑娘编入他的后宫,不幸的是,他不是一个皇帝,甚至是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人世间,除了一个他不太爱回的家与一辆夏利车以外,他几乎一无所有,在这个如此势利的社会上,他的想法惊人地不切实际,事实上,就是把比菲菲更难看的姑娘塞入他的后宫都有些难度,想想看,一辆夏利能装得下什么呢?但小春也有清醒的时候,他意识到菲菲十分难得,因此,就会对菲菲关怀有加,这往往发生在两人吵架之后,和好如初之时,此时,两人就会表现出一种幸福的样子,做为旁观者的我便会明白"只有神和野兽是孤独的"那句话的含义,我是说,我认为自己像只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