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3/6页)

她又像以前一样,突然流眼泪,而且泪流不止。

这是重逢后,第一次看她掉泪。

印象中,她哭过三次,其中一次是在电话中哭。

那时她在电话那头哭,很明显的哭声。

仿佛她打电话给我,只是为了哭给我听。

那通电话结束在哭泣与手机的电力耗尽中。

剩下的两次,她在我面前哭。

一次也是因为舞萩,另一次则是在M栋侧门水池边。

她哭的时候通常是专心地哭,也就是不会边哭边说话。

不过在M栋侧门水池边那次,她哭得好伤心,边哭边试着说话,

但一句话都没办法说完。

当她哭时不会靠近我,我也不敢抱着她。

我总是静静陪着她,看她哭、听她哭,等她哭完。

我从不会说出别哭、不哭了之类的话,

因为我希望她哭出来,我觉得她需要哭出来。

现在的她,应该不可能在电话中哭了。

而这次在我面前哭完后,我也希望她以后不会在我面前哭了。

我希望她是因为从此不再需要哭,

而不是哭不出来或是不想哭给人听。

我衷心希望,今后她不需要再哭了。

我有好多的“希望”,我应该抓爱尔普兰星,许下这种愿望。

像她一样,我的愿望也可以只跟她有关,跟我无关。

或许抓下一百颗爱尔普兰星后,她就不需要再哭了。

“好了。”她终于止住眼泪。

“你不是因为难过而哭吧?”我问。

“不是。”她摇摇头,“应该算是一种感动。”

“没想到我唱得那么好,竟然让你感动到哭。”

“神经病。”她瞪我一眼。

嗯,她应该走出流泪的情绪了。

“你为什么老是挑晏几道的《临江仙》?”我问,“一般不是都唱流行歌曲吗?”

“我是小苹呀。”她说,“你不觉得这是可以代表我的词吗?”

“没错。”我笑了笑。

“其实最大的原因,是我想听你叫我小苹。”

十几年前,我不曾用小苹、秋苹、林秋苹等专有名词叫过她。

直到看到舞萩后,才决定以后叫她小苹。

只可惜没多久她就出国了,我只叫过她几次小苹。

而重逢至今,一次都没叫过。

“为什么想听我叫你小苹?”我问。

“会感觉很亲近。”

“噢。”

“你只会说‘噢’。”她又瞪我一眼。

“我不只会说‘噢’,我还会唱《临江仙》。”

“这真的让我非常讶异,我以为你不会唱。”

“既然觉得我不会唱,干吗一定要我唱这首?”

“因为我真的……”她迟疑一会儿,“很想听你叫我小苹。”

“小苹,”我问,“你好像都会因为舞萩流眼泪?”

她愣了愣,没有回话。

“叫小苹没错吧?”我说,“还是要叫小苹果?那首歌很红耶。”

“你叫我小苹果试试看?”她嘴角扬起,闪电般笑了一下。

“我不敢。”我也笑了。

“你为什么会因为舞萩流眼泪?”我又问。

“我一直觉得或许我像舞萩一样,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感官,而这感官只会针对特定的人有反应。”她说,“而你就是那个特定的人。”

“是吗?”

“起码我相信是。”她点点头,“当舞萩舞动时,我紧闭的心门就打开了。只有你的声音,能让它开门,然后舞动。”

“所以你十几年前那次流眼泪,也是因为这个?”

“嗯。”她说,“那时我很感动,也很确定只有你。”

“只有我?”

“只有你,才是那个特定的人。”她说,“也只有你,才能打开我紧闭的心门。”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很坚定,似乎充满决心和勇气。

“所以我做了个决定。”她说。

“你决定了什么?”

“我……”她欲言又止。

“舞萩都跳舞了,你应该也要有勇气。”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林志玲有嫁给吴宗宪。”她说。

“嗯?”

刚听到时觉得莫名其妙,正想追问时,

脑子里仿佛轰隆一声响起雷。

突然想起那年在天色灰暗的M栋侧门水池边,她说的话:

“我主动跟他分手的概率,大概和林志玲嫁给吴宗宪的概率一样。”

那林志玲有嫁给吴宗宪……

我心绪如潮,汹涌澎湃。

张大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们会在侏罗纪时,一起躲避凶猛的暴龙,在丛林中找食物。

也会在未来核爆后,在机器人搜捕的危险中,从废墟里找水。

当我离开地球到火星探险时,你也会穿着太空衣陪在我身旁。

而当我透过防护罩看着你时,你仍然是那个任性善变的女孩,

也依旧拥有完美的四分之三侧面。

不管是过去或未来,无论是地球或外太空,

我们都会在一起。

不会分离。

她终于结束台北补习班的课程,回来了。

因为不提何时出国是我们的第二个默契,

所以我不知道她再待多久就要离开台湾。

我只能猜想应该很快,具体的时间或许是一个月,甚至更短。

面对即将到来的10000公里离别,我已做好心理准备,

也决定要尽全力克服。

距离不会是问题,关键是在鞋里的沙而已。

她从台北回来的隔天,我们约出来走走。

这走走,还真的只是走走。

以她家巷口为起点,沿着人行道或骑楼行走。

遇到路口,要直行、左转或右转?

“随意。”她总说。

我也就随意,没有干杯。

“上次在台北,你所说的那个决定到底是什么?”我问。

“我说过了,不该讲、不会讲,也不想讲。”

“但你也说:‘回去后,再看看吧。’”

“那么现在就是看不到。”她耸耸肩。

“真的不能讲?”

“是不需要讲。”她说,“因为那决定只跟我有关,跟你无关。”

“可是……”

“总之,”她停下脚步,“请你记得……”

“我从来不想给你任何压力。”

她说完后,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一家服饰店。

她心情似乎很好,走路速度变慢,脚步也很轻盈。

只要经过感兴趣的店,便直接走进去逛一圈再出来。

说话时声音的平均温度提高,笑的频率也很高。

如果以前平均每十分钟笑一下,今天就是平均每分钟笑一下。

“你总共抓了几颗爱尔普兰星?”她问。

“你在台北时,我只抓了三颗,所以总共才四颗。”我说,“虽然常抬头看天空,但几乎没看见飞机飞过。”

“如果一抬头便可看见,那抓下一百颗爱尔普兰星就太容易了。这样许愿还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