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黄金周(第3/7页)

“那女人,自己煮的东西自己也不吃,害我吃了三大碗。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接下来就那样啰。”

接下来到底怎么样,世之介很想弄清楚,但他也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改口问道:“所以,你们在交往,对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而且从那天开始,我也去她家过了几次夜,可是,她老爱问:‘仓持,你没有心上人吗?’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这是在确认。”

“确认什么?”

“确认你的心意啊。”

“我明明白白说了喜欢她呀,还要怎么确认?!”

“我、我哪知啊。”

就在这时候,浴室门打开了。石田露出一张脸不悦地吼道:“你们两个洗太久了吧?要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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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D栋入口前的警用巡逻车已经开走了,刚刚被车子占据的地方只剩下路灯发出苍白的光线。虽然没有下雨,但柏油路看起来却是湿漉漉的一片。朝向东南一字排开的阳台,只有疏疏落落的零星光点,绝大部分走廊都是漆黑一片,还挂在晒衣绳上的衣架正附和着夜风摆荡不止。

加完班离开公司回到家大约十点。整个黄金周假期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拖着疲累指数已达临界点的身体从车站走回家,竟看到一辆没有人的巡逻警车停在D栋的大门前。与其说是不祥的预感,不如说是确信警车必定为我而来,于是立刻掉头折返车站。

我走进位于车站前面的一家连锁居酒屋。黄金周已经结束了,店里冷冷清清的,服务生见我一个人上门,明明店里没半个客人,还是直接把我带到吧台的位子。

吧台的位子很小,坐在这里,就好像做错事被罚面壁思过似的。我叫来点餐的女服务生说:“你们店里都这么空吗?”女服务生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不是的,我们店里的客人大多是全家一起来用餐,所以休息日人比较多。”

“你是工读生吗?做很久了吗?”点了生啤和几样小菜后,我继续问道。

“没有很久,我四月才来的,只做了一个月而已。”女服务生答道。听她讲的日语语调有些异样,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别在制服上的名牌,上面写了一个“张”字。

“你是留学生?日语讲得很好。”

“没有,还要加强。”女孩摇了摇头说,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其中又掺杂着几分自豪。

“真的,你真的讲得很好。在念大学吗?”

“是的。”

她点了点头,同时说出一个令人怀念的学校名字。

“哈,这么巧,你是我的学妹哦。哪个系的?”

“国际文化系。”

“现在有这个系啊?我那时候还没有。”

“是吗?”

“虽然没有这个系,但是有留学生,只是我那个年代的留学生,几乎都是年过三十的男人,没有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孩。他们大多已经结婚,所以对我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很少打交道,现在想起来很后悔啊,那时候应该多跟他们聊聊才对。”

时光倏地拉回大学时代,往昔一幕幕跃然眼前,我滔滔不绝地回忆起当年。

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年轻人,对中年男子的陈年往事应该都不会感兴趣,女服务生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我还想往下讲,但厨房传出呼唤声。服务生微笑着说道“我去拿生啤”,随即转身离去。女孩奔回厨房后,和一个看似店长的男人愉快地说笑,望着她露出洁白牙齿的侧脸,我忽然觉得身体的疲惫通通不见了。

一直待到快打烊才离开居酒屋。其间,店里进来了几组客人,一下子变得好热闹。一个人忙进忙出的女工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踪影,大概是下班了吧。虽然喝再多也醉不了,不过,原本如针扎般的胃痛倒是消停了。

通过方才巡逻车停驻的地方走进大门,已经十二点多了,四周只剩下前台旁边的自动售货机发出低沉的电机运转声。进入电梯,闻到一股淡淡的、甜甜的香水味。这一瞬间,脑海里突然浮出女儿智世站在警官的身旁,一起搭乘电梯的画面。

一打开门,便在走廊的另一头看到妻子阿唯,正一只手撑着下颚坐在餐桌前。她应该已经回来很久了,可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

“我回来了。”我招呼道。

妻子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转身走向厨房。前头的房间传出嘈杂的音乐声,间歇夹杂着智世的说话声,应该是在和朋友打电话。

我经过走廊,来到餐厅。

“我打了好几通手机给你。”妻子在厨房说。

“对不起,我关机了。之前跟你说过了,今天晚上约了浦和商店街协会的理事长见面。所以,一直到下电车,才听到你的留言。”

妻子似乎一开始就不打算听我的解释,厨房的灯也没开,就开始切葡萄柚。“智世呢?”我来到妻子背后问道。“在房里。”妻子没有多说一个字,握住手中的刀子哧的一声切开葡萄柚。

“你去接她回来的吗?”

明知道只会得到否定的答案,我还是问了。妻子摇了摇头,扎在背后的马尾当然跟着左摇右晃。

最先察觉到女儿异于往常的是妻子,那是智世念初中三年级的时候。

“最近那孩子怎么老写一些奇奇怪怪的字?”

原来妻子无意中看到智世上课时抄的笔记,“她写的字就像我们在闹市区店家的铁卷门上,还有天桥上看到的那种涂鸦的字体。”

“可能是学校流行写这种字吧。”我毫不在意地回答。

“大概是吧。可是,那种字看着就教人精神萎靡、心情不好,怎么会去写呢……?”妻子皱着眉头回应。

妻子发现笔记本上的怪字之后不久,智世开始隔三岔五地在不同的朋友家留宿。不过她的朋友也会时不时到家里来过夜。朋友来了,她们也只是在房间里压低嗓门、嬉笑谈天聊到凌晨一点多而已,所以,我认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到家里来的朋友个个都是有教养、有礼貌的好孩子,偶尔还会一起做料理,代替加班迟归的妈妈煮晚餐,让我这个一样很晚才下班的爸爸回家就有饭吃。

女儿暑假结束、开学以后的周末也依旧如此。智世在学校的成绩不错,既没有染发,也不穿奇装异服,我还常笑着跟妻子说:“跟我们当学生的时候比起来,现在的孩子认真多了。”

因此,当辖区的警察局第一次打电话到家里,说智世被带回警局教育时,我和妻子不约而同地认定是一场误会。担忧当然免不了,不过,我们还是认定智世顶多是三更半夜从朋友家外出到便利店买东西,然后被巡逻的警察看到,因而被带回警局保护。